第十一章 风雨之前
离开伊谢尔伦的方舟舰队在无垠的宇宙中潜航。
承载了比平时多出不少人员的休伯利安旗舰上，处处充斥著爽朗的活泼气息，法尔可觉得自己那种依依不舍的感伤似乎也就这么被冲淡了。
至少在目前的航程中，似乎是平和无事的。
人多，环境上的拥挤以及杂乱几乎是不可避免的。但是，相对来说，也显得有些热闹。伊谢尔伦一贯的庆典气氛，似乎多少被带到了休伯利安。
杰西跟蔷薇骑士们的牌局，也一直延续到舰上来。
「你会不会太离谱了啊？」法尔可有些不安地说：「现在是战时呢！」
他觉得奇怪杰西还有那些蔷薇骑士们，竟然一点战争的紧张感都没有。
杰西一副不在乎的样子：「有什么关系？反正现在又没有事情可做。林兹上校看到也没说什么啊！」
法尔可找不出话来回应，但还是觉得这样似乎是有点夸张。
不过事实证明，杰西远比法尔可更加适应、并且融入杨舰队的风气。
一天晚上，林兹来找法尔可。
「跟我来，有好事。」林兹神秘地笑著说。
法尔可疑惑不解地跟著林兹走，问了半天，林兹也没回答是什么事。
两人来到一间舱房门前，林兹按了按钮，门唰一声滑开。
霎时，法尔可站在门口呆掉了。他看到自己最崇拜的两个人，正坐在里面下立体西洋棋。
先寇布少将，还有杨提督…
杨提督看起来一副苦恼的样子，看样子是输定了。
「进来啊，别杵在那里，门没办法关上！」林兹拉了法尔可一把，让舱门得以自动关上。
法尔可脑中一片空白，只有感官接收著面前的景象，不知道该想什么才对。
「将军。」先寇布少将说。
杨提督抓了抓头发，叹道：「啊！又输了，这是第几盘了？」
先寇布少将抿嘴一笑，说：「只赢不输，实在没什么乐趣。」
杨提督看了先寇布少将一眼，没有回嘴。
然后先寇布少将瞥向林兹和法尔可：「嗯？来了？」
杨提督的视线也投了过来，温和的眼神，让法尔可觉得如沐春风。
林兹笑著说：「杨提督，新的挑战者来了哦！」
法尔可胀红了脸，急忙压低声音说：「喂！卡斯帕！」
「有什么关系？你不是说很希望能跟杨提督下棋？」
「可是…」
杨提督突然开口说：「嗯，来下一盘吧！我也想知道自己是不是能赢呢！」
看著杨提督温和的微笑，法尔可不自禁地点头，只觉得自己好像要飘起来了。
「那…提督，我就造次了。」法尔可拘谨地在原先是先寇布少将坐的位置坐下，感到非常惶恐。
「我要走了，不能让美女等太久。」先寇布少将洒脱地一摆手，离开了舱房。
「这个人真是，到这种时候也还是不甘寂寞呢！」杨提督神色自然地这么嘟囔著说。
法尔可根本没办法把心思放在棋局上。单是要忍住不去一直盯著杨提督的脸看，就要花费他不少力气了。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一直扑通扑通地跳得很快，到现在还是很难相信这一切是真实发生在现实生活中的事实。
林兹在一旁观战，心想这两个人下棋真的是太不精采了，完全都是胡乱出招的样子。看著要忍住不吭声，实在是件非常痛苦的事。
「提督，您这里有酒吗？」林兹问，他觉得非得找点什么事来做，他实在看不下去了。
「嗯，那边桌上。」杨眼睛看著棋局，心不在焉地回答。
法尔可有点吃惊地抬起头来，看看林兹，又看看杨提督，心想这位黑发司令官到底是怎样的一位上司啊？
林兹走过去用纸杯盛了威士忌，自顾自地喝起酒来。
「将军。」杨提督似乎很高兴地说。
法尔可看看旗局，懊恼地叹了一口气，认输了。他并没有故意要让杨提督的意思，看来真的是他的棋艺更差吧！
「杨提督终于赢了啊？」林兹说。
「请不要加上『终于』这两个字。」杨说。
法尔可差点笑出声音来，此刻他的心情，并不会比好不容易终于赢了一盘棋的杨来得差。
一连下了六盘，杨赢了四盘，法尔可赢了一盘，还有一局是和局，考虑到法尔可很难集中注意力在棋局上的这一点，这两个人的实力应该算是相去不远。
「啊，感觉真好，今天就这样吧！」杨提督似乎很满意地这么说。
林兹像是得到解脱一样，赶快带著法尔可向杨提督行礼之后，离开舱房。
「受不了！看你们下棋真是受罪！」林兹抱怨道。
法尔可像是还沉浸在美梦中：「卡斯帕，没想到那时只是随便说说，你还真让我的愿望实现了啊！真是感谢！」
林兹笑著说：「下次我绝对不奉陪。」
法尔可不敢奢想还有下一次，能够拥有这个经历，他已经觉得非常非常满足了。
杨提督，真的是一个奇妙的上司啊！没有威严、不摆架子，却让人不由自主地产生敬爱的心理。
看到杨提督没有紧张感的神态，法尔可心中升起一种安心的感觉。这场战争，应该也是不会失败的吧！
「杨提督看起来一派安闲，这场战争大概不会有问题吧？」法尔可说。
林兹的表情却突然严肃起来：「杨提督看起来悠闲，也是因为知道目前实在没有什么事情能够做吧！现在也只能以最大速度赶路而已。提督的心里恐怕没有表面上看来这么轻松，不过…这是旁人无能为力的事。像我，最多也不过就是找来棋艺更差的你来陪杨提督下棋而已。」话说到后半，先前严肃的表情已经转变成捉狭的微笑。
法尔可楞了一秒钟，才露出笑容：「原来下棋下得差，是有这样的好处的。」
林兹随口哼起歌来，嗓音仍然浑厚动听。法尔可觉得林兹的歌声，似乎有著安定心神的力量。
两人走去看看杰西跟蔷薇骑士的牌局。
「队长。」
「林兹上校。」
「争点气啊！老让那小子赢，我们蔷薇骑士的面子怎么挂得住啊？」林兹笑著说：「要帮我报仇啊！」
法尔可没兴趣观战，就先离开了。
法尔可心想，刚才下棋的事，得要忍住不跟杰西说，否则杰西知道他又遇见先寇布少将，还跟杨提督下棋，一定会很不甘心的。
啊，回想才过去不久的经历，还是觉得很陶醉呢！法尔可觉得自己好像喝了酒一样，有点醺然。
此时的法尔可，完全没有去想等著他的是什么。
最后的决战，生死的搏斗，存亡的挣扎…
跟法尔可不同的，不远的未来沉沉地压在杨的心头，那种沉重感即使是下立体西洋棋得胜的满足感也无法驱散的。
关系著整个同盟兴亡的沉重责任，可是说是已经被完全交付到杨的手上。尽管再怎么告诉自己这是不合情理的，可是杨还是不能不在意。
总之，这是交予杨的责任，在他的权限范围内，他必须尽最大限度的努力吧！此刻的杨，是被赋予全部用兵权力的同盟军指挥官，他不能辜负这个授权，但是也绝对不会超过吧！
目前为止，庞大的舰队中，最辛苦的莫过于航宙人员了。马不停蹄地赶路又赶路，终于在最近的有人星域把平民卸下。除了以卡介伦少将为首的极少数兵力负责率领、保护这些人民之外，整个杨舰队提高速度，往兰提马利欧星域疾奔而去。
像是战前假期一样的欢乐时光过去了，全体官兵正式进入戒备状态。每个人的神经不由得随著舰队的进程愈拉愈紧。
当然，也是有人完全不受影响的。这其中，又以波布兰少校为代表人物。
法尔可看著神采奕奕、吹著口哨大步走过的红发军官的背影，觉得好像是带有夏日艳阳气息的风吹过，充满著朝气与生命力。
意义上完全不同的，这也是法尔可觉得自己永远及不上的一个人物。
对于法尔可来说，只是随著舰队进入兰提马利欧星域，没有事情可做。杨舰队从帝国军背后发动的大规模佯攻的扰敌行动没有空战队上场的机会，整备兵当然也就很凉了。
然后，杨舰队跟比克古提督率领的驻首都宇宙舰队会合。
听到宇宙舰队吃了败仗的坏消息，大家的心头都感到一震。
「宇宙舰队已经败下阵来了啊？那这不就是说，整个同盟，就只剩下杨舰队了吗？」
想想这还真是令人不寒而栗的残酷事实。
肩负的重任虽然让人有一种光荣的使命感，可是也给人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沉重感。但可堪告慰的是，他们拥有全宇宙首屈一指的指挥官─杨威利提督。
化不可能为可能，似乎是黑发的年轻司令官擅长的魔术。
这一次，应该也能够缔造奇迹吧！
杨舰队没有在兰提马利欧星域多做停留，又立刻全速转往首都海尼森。航宙士们眼睛中的血丝，在数量上似乎直线上升。
无论如何，杨舰队总算顺利地抵达海尼森。虽然在这战时的紧张时刻，不可能让官兵太过松懈，但是杨提督还是下令给了全体官兵最低限度的休假。
法尔可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一部电话，设法连络上安卡的姨母。
听著电话响铃的声音，看著灰白的萤幕，法尔可觉得自己的心跳很快，手心一直出汗。
「喂？」
法尔可看到一位中年妇人出现在萤幕上。
「您…您好，请问是露卡丝女士吗？」
「我是，你是…？」
「我…我叫法尔可·艾法维里。我…我是安卡的男朋友…」
「安卡？你是她的男朋友啊？」中年妇人露出恍然大悟的样子。
「嗯。安卡离开伊谢尔伦，之后可能会跟您联络吧！我现在没办法跟她连络上…不晓得要什么时候才有机会…我想…我想请您…如果见到她的话，能帮我转达几句话…」法尔可突然觉得咽头一紧，好像有点说不出话来了。
「好的，你说，我一定会告诉她的。」
法尔可忽然一呆，不知道要留什么话给安卡才好。
想了想，法尔可吞了一口唾沫，说：「请您告诉她…说…我爱她…就这样，谢谢。」在自己想哽咽之前，法尔可挂断了电话。说不害怕是骗人的，即使微小如整备兵的他，也感觉得出这次战役的非常性。他第一次真正感受到，自己所存在的这个时代，确实就是世人所说的「乱世」。
法尔可跑回在电话亭外等著他的杰西身边。
「连络上了？」
「嗯…」
「唉呀，不要这个样子啦！你们一定会再见面的！要记得你是配属在休伯利安上的呀！死不了的啦！」杰西说。
「我知道…」
「走吧！走吧！你不是还要回你家？时间不多哦！」
「那你呢？」法尔可问。杰西的老家并不在海尼森。
杰西说：「我跟你一起去啊！怎么？不会不欢迎吧？」
法尔可破颜一笑：「怎么会？一起来啊！我老妈做的菜可是很棒的！」
在人觉得脆弱的时候，有朋友在身边的感觉真的很好，让人感到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毕竟不是那么孤独的。
法尔可跟杰西回到部队时，听说了政府公布的一长串晋升名单。
「杨提督晋升为元帅了呀！」法尔可觉得只有元帅这个阶级才是跟杨提督最相配的。除了杨本人以外，他的幕僚们有好几个也全都获得晋升。
「这样一来，杨提督就是同盟史上最年轻的元帅了哦！」
另外，法尔可他们的整备主任尼斯上尉也晋升为少校。
「可惜应该是没时间拱他请客了。」杰西不无遗憾地这么说：「留到打完仗以后再说好了，要是战死可就享受不到了。」
「你不是还跟说我死不了的吗？」法尔可说。
杰西说：「对啊！我是这么说过啊！除非同盟也完了，不然应该是不会的啦！」
「你别再说了啦！」法尔可觉得很受不了。
回到休伯利安，觉得舰内的气氛有哪里不同了。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总之让人把软弱啊、悲观啊，这什么的都抛在脑后了，是一种感染力很强的气息。
「如果是非打不可的话，就算不考虑生还率的问题，真的还是在杨舰队最好啊！」这是杰西的感言。
抱著乐观豪爽的态度去面对战争，至少能让当事人的感觉比较好吧！
秉持著后世所传颂的侠气与醉狂，为了迎接即将来临的战争，宇宙历七九九年二月底，勇冠宇宙的杨舰队离开了海尼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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