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巨雷
在伊谢尔伦的这个夏天，法尔可有种好像是学生在过暑假那样的错觉。
虽然也是有著正常的训练活动、技术课程等等，但是，不管是在宿舍、基地、战舰、还是餐厅里，处处都是那种喧闹、充满活力的欢乐气氛。
下午五点之后的时间，只要安卡有空，法尔可都是跟安卡在一起，相对地，跟杰西一起混的时间少了很多，也比较少见到林兹。倒是杰西从上次在蔷薇骑士那里赌扑克牌赢了一把之后，就经常往那里跑，好像也渐渐被视为体制外的一份子似的。说起来，杰西的气质确实跟蔷薇骑士的风格相当吻合，难怪这么合得来。
这中间，法尔可也听杰西说过跟林兹找亚典波罗少将去俱乐部射飞镖，结果狠狠被林兹赢了一票的事。如果是以肢体技能为重的各项活动，一般人要赢过蔷薇骑士的成员本来就是不大容易的事情。
「布鲁姆哈尔中校说，哪天想再找你去下棋啊！」杰西嘻笑著说：「他说跟你下棋最有成就感了哩！」
法尔可想起布鲁姆哈尔对于杨提督的棋艺的评价，要是总是输棋的话，如果是输给杨提督就好了，那他真是别无所求了。
法尔可收到母亲寄来的包裹。打开箱子，里面好几种母亲自己腌制的腌菜以及水果，用果酱瓶之类的空罐装成一罐罐的，感觉似乎可以吃上一整年。
「真是幸福的小孩啊！」杰西羡慕地说。
法尔可分了几罐腌黄瓜、泡菜、还有酒酿梨子给杰西，他另外选了几罐装起来，想送去给林兹。记得以前林兹去家里时，就很喜欢吃母亲作的腌菜以及水果。法尔可自己是觉得母亲作的腌水果总是太甜了，不过收到这些东西，还真的是觉得很幸福。当然也要送一些给安卡，女孩子一定比较喜欢腌水果吧！像腌制的樱桃、桃子、树莓…想想妈妈还真是个能干的女性。
法尔可打电话给林兹：「你在宿舍啊？我想过去一趟，方便吗？」
「好啊！你过来吧！」林兹说。
法尔可拎起装好的腌制品去找林兹。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去林兹的宿舍，好在也不是很难找，不然拎著一袋东西在运输道上晃来晃去也是很累的。
身为上校的林兹拥有独立的宿舍，法尔可按了门铃，没多久，听见林兹的声音：
「来了啊？进来吧！」
法尔可进去屋里，林兹穿著运动衫之类的简便衣服，正把沙发上原本堆著的画纸、画刊等推到一边去。
屋子里有些乱，一把吉他斜靠在墙上，地上散落了纸张。茶几上有空的啤酒瓶还有摊开的杂志。
「坐吧！来瓶啤酒？」
「嗯，好，谢谢。」
林兹去拿冰啤酒，法尔可好奇地拿起画纸看看，只见都是些素描，有些是写实的静物或人物，也有几张是那种漫画式的夸张人物肖像素描。
「这是波布兰少校嘛！」法尔可忍不住笑出声音，那种吊儿啷当、神气活现又精神十足的神态简直就是活脱脱从真人那儿复制过来的。
林兹拿著啤酒出来，也笑了：「对啊！就是那家伙。」
法尔可接过林兹递过来的啤酒。
林兹说：「怎么？今天没去约会啊？」
法尔可微微红了脸：「安卡今天有班。」
「我就说嘛，不然你怎么可能会来？没什么事吧？」
「我妈寄了些腌制品来，我拿了一些来给你。」法尔可把袋子拿给林兹。
「真的？太好了，好久没吃到腌洋葱了，真是怀念那个滋味啊！谢了。伯母还是一样，很会做这些东西。」法尔可对洋葱没兴趣，所以把三瓶全部都送给林兹了，他记得林兹是有史以来对母亲的腌洋葱最捧场的一个。
林兹说：「这么多啊？明天我拿一瓶给我们头儿尝尝，这用来下酒是再好不过了。」
法尔可心中一跳：「你是说先寇布少将？」
对他来说，先寇布少将、或是更甚者像杨提督，都是让他仰望的存在，很难把这样的存在跟一般日常生活连在一起。
「对啊！你干嘛一提到先寇布少将就这么紧张？」林兹不禁失笑。
「当然啊，那么了不起的人，总觉得差距太过巨大了。对我来说，那是像传说中的英雄般的人物啊！」法尔可很认真地这么说。
林兹笑著说：「那杨提督怎么办？你不是更崇拜提督吗？」
法尔可说：「提督啊…那真的简直是像神一样的存在呢！」
林兹摇头笑著说：「杨提督要是听到这种话，一定要苦笑叹气的。」
「…是吗？」
「是啊，提督最怕别人对他过度崇拜了！」
法尔可觉得有点受到挫折：「可是这是我的真实感受啊！」
「我知道，也不是只有你这么想而已。」
法尔可想到什么，问：「卡斯帕，你有画过杨提督还有先寇布少将吗？」
林兹微笑了：「有啊，你想看啊？」
「嗯，可以吗？」
林兹进去房间拿了一本素描簿来，说：
「不过，我这只是一般的速写，对于这两个人，我不想画成漫画式的肖像。」
法尔可翻阅著素描簿，发觉这一本里面所画的人物都是伊谢尔伦领导中心的人，有亚典波罗少将、卡介伦少将、梅尔卡兹中将、派特里契夫少将，还有布鲁姆哈尔中校、波布兰少校…
「这是谁啊？」法尔可失笑，指著脸上没有画五官，只是写著「秩序」字样的头像。
「真是菜鸟！看不出来吗？这是参谋长大人哪！」
原来是姆莱少将，听说这个人是以严谨、严肃、严格闻名的。
先寇布少将的速写画的是身穿装甲服的英姿，还有一幅半侧面头像，都很有那股锐利的帅劲。
「画得真不错啊！就是这种感觉呢！那杨提督的呢？」
法尔可看到杨的肖像，那是一幅半身像，画中人温和的眼眸凝视著某处出神，脸上没有特别的表情。
林兹说：「常常看到杨提督就是这个样子的。」
法尔可想起那天在高级军官俱乐部时，确实也是见过杨提督有著这样的神态，凝视著某个虚无的点，心思彷佛飘荡到无边无际的宇宙。
「画得很传神，只有这一张吗？」
「只留下这一张，这是我自己觉得画得比较好的，其他不满意的我都撕掉了。不是很好掌握啊！」林兹说著，把法尔可还他的素描簿放在一边。
「听杰西说，他最近老在你们那里混啊？」
林兹笑了：「就是啊，我看他大概已经成了半个蔷薇骑士吧！只不过，是喝酒赌钱的一半，不是英勇善战的那一半哪！那小子，跟我们队上的人倒真是合得来，还真是难得。」
法尔可笑著说：「单是超级崇拜先寇布少将这一点，我看他就很够格了呀！」
说著，法尔可想起自己很想知道的一件事，脱口说：
「卡斯帕，问件没营养的事…杨提督他…下立体西洋棋的棋艺真的很差吗？」
可能因为法尔可询问的态度太过认真，林兹大笑起来：
「伊谢尔伦中，连败纪录的保持人，应该就是杨提督了啊！你说这是差还是不差？」
「真的吗？那…那你跟杨提督也下过棋吗？」
「下过啊！」
「那结果怎么样？」
「当然是我赢啊！下了五盘，赢了四盘呢！剩下一盘还只是和局。干嘛？为什么想到问这个？」
法尔可支支吾吾地说：「是…是布鲁姆哈尔中校上次跟我下棋，说我下得很菜，可以去跟杨提督比。」
林兹笑著说：「那小子啊！棋艺也是够菜的了，跟杨提督不相上下啊！说起来，什么扑克牌、下棋啦！那小子都不行，老输。他现在都不玩牌了，不然有多少薪水都会输光的啊！」
法尔可叹气说：「真希望能跟杨提督下棋，就算连输一百盘也甘愿哪！」
这个念头在他的脑中已经想过不知多少遍。
「这也不是不可能的啊！」
法尔可吓了一跳：「卡斯帕，你是说笑吧？」
「我说真的啊！不过，杨提督很少出来走动，让你去司令官办公室又太夸张…」
「我可不敢！」法尔可连忙说：「算了啦！我只是随口说说，你不要太当真了。」
法尔可跟林兹闲聊几句，然后就告辞离开了。回去时，心里想著，要是真的跟杨提督对奕，他一定会脑袋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到了吧！
时令进入八月，没有明显四季变化的伊谢尔伦也不觉得有特别炎热，法尔可的生活还是在训练、上课、演习、约会、打混之中度过。母亲寄来的腌制品在东分西分之后，剩下的在同伴的协力消耗下，也所剩无几了。还因为不经意告诉安卡说把腌洋葱全部送给林兹而引发小小的争吵。法尔可没想到安卡对洋葱很有兴趣，但不管怎么样，总不能去跟林兹要回来吧？不知道林兹是否真的有拿去给先寇布少将下酒…如果先寇布少将真的有吃到而且喜欢的话，就算被安卡再数落十顿也是值得的啊！
日子就这样过，然后，没有实质闪光以及声响的巨雷，就在八月二十日那天骤然轰在每个人的头顶上。
法尔可正在维修讲习课程上昏昏欲睡，突然，广播器发出过大音量的传达：
「紧急命令！议长有重大事情宣布，将由超光速通讯转到各单位，全体官兵准备收看！」
法尔可一下子清醒过来，怎么回事？
教室中的巨大萤幕放了下来，特留尼西特带著笑容的脸出现在上面。
「狗屎！」
法尔可听到有人这么低声骂著。
「同盟全体市民，我，自由行星同盟最高评议会议长优布·特留尼西特特别在此向各位宣布全人类的历史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转机。我很高兴，而且非常引以为荣，今天能有此立场来发布这个宣言。」
转机？难道是帝国那边捎来缔结和平条约的意愿吗？
画面上的议长以非常高兴的态度继续说：
「前些日子，有位亡命者为求自身的安全而成了我自由国度的客人。我国过去从未拒绝过任何亡命者的申请，许多人因而得以脱离专制主义冷酷的手掌，而来到这个自由的天地。不过，尽管如此，这一个名字却是特别地响亮，那就是艾尔威·由谢夫·冯·高登巴姆。」
虽然有人搞不清楚这位艾尔威·由谢夫·冯·高登巴姆是何许人也，但是高登巴姆这个姓氏总是不会弄错的。一时之间，不安的嗡嗡声弥漫起来，教官本人也因为讶异而忘记了要制止众人的窃窃私语。
「什么跟什么嘛！这算什么好消息啊？」杰西忿忿地说著。
接下来议长的话，好像已经没有人在听了，后来那个所谓的银河帝国正统政府首相─弗恩·冯·瑞姆夏德说的什么，也没有人表示关心了。只是听到有梅尔卡兹提督的名字也在其阁僚名单上时，有人说：
「哼，亡命者就是亡命者！一有机会就想吃回头草了不是？」
然后也是有人表示不同意这种说法。
这都不是法尔可关心的问题。他只是觉得，目前这样安稳的生活，似乎快要受到威胁了。
「那个到底是什么人啊？」
「就是帝国那个七、八岁大的小皇帝嘛！」
「奇怪，他的安全关我们屁事啊？一百多年来，高登巴姆都是我们的敌人啊！」
「我们干嘛为保护这种人拼命哪？真是搞不懂低能的政府在想什么！」
法尔可耳朵里充斥著同袍们愤怒讶异的讨论声，心里一团乱。人生这种东西，还真的是说变就变。
后来相距不到两小时，罗严克拉姆公爵就此事对同盟发表强烈声明，由于没有命令说全体官兵都要收看，所以包括法尔可在内的一般官兵并没有看到，倒是一些正在看电视的平民被强力播送的电讯画面吓到。
法尔可是从其他人口中得知的。
「又要开战了吧？我们什么也没做，仗却是我们要去打的！」
「混蛋政府！看看他们干了什么好事吧！以为有伊谢尔伦在就什么都不用管了吗？」
「要不了多久的，那个罗严克拉姆公爵就会率军打过来的！好日子要过完了呀！好好把握吧！这一次不知道是不是还能保住命哟！」杰西说对法尔可说：「你就尽量去跟女朋友约会吧！我呢，就去豪赌几场，人生哪！什么时候结束都不知道呢！好好享乐吧！」
这个重大的事件造成伊谢尔伦的居民人心惶惶，平民的代表向军部提出要求，希望杨提督给全体居民一个说法。
「说法？这种事情又不是我能决定的，我能给什么说法？」杨本人对这个要求相当抗拒。但是，由于不断有平民代表前往要塞事务局卡介伦少将那儿反应，弄得卡介伦少将不胜其扰，于是对杨发出通牒：
「总之，你就是出面去摆平就是了。他们一直来吵，叫我怎么做事啊？」
迫于无奈，杨只好出面，但他只是简单地说：
「不管怎么样，军部一定会以平民的安全为重，请各位放心。」
经过媒体的报导，法尔可也听到这个保证，觉得非常符合杨提督的作风。只是他不知道杨根本连这些话都不想说的，只是没办法罢了。
法尔可也跟林兹谈起这件事。
「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了，杨提督自会有盘算的，我们只要安心照他的命令作就是。」林兹的态度相当安闲笃定，法尔可体会到林兹对于杨提督的信心以及信赖真的是无法用什么去衡量的。听到林兹这么说，法尔可也觉得自己的心情比较能够沉淀下来了。
也许毕竟还是不够了解杨提督啊！所以才会这么惶恐吧！法尔可这么想著。
法尔可真正因为这件事受到的实际损害是─训练活动增加为先前的1.5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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