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雷,银英同人]特留尼西特回忆录 (1)

Julien

[地雷,银英同人]特留尼西特回忆录

(1)前言,我的母亲和从政的选择

  (播放键按下)

  (显示屏上的雪花噪音)

  您好,我亲爱的朋友。

  不,不要露出那种表情,真的太失礼了。我理解在你的历史中,我会被描述成为什么样的人,但是,对我的鄙薄,不应该成为放纵野蛮本性,丢弃礼仪和文明的借口。虽然我会觉得很悲哀,不过如果你确信我所说的完全不值一听,那么比起用椅子砸碎你珍贵的显示屏,我觉得按动视像影碟播放器的停止键,然后把这些影碟交给任何安全机构或者扔进垃圾堆——这两者并没有什么区别,相信我,我见得多了——给您带来的困扰会少一点。

  那么,请动手吧。让我原本打算告诉您、后世的学者们,关于我的事情,还有我所经历的这一段历史,都就此湮灭好了。不必为此自责,其实我可能只会说一些空洞而夸大的演讲,三流的煽动说辞,为自己辩护罢了,正如你们的历史书会告诉你们的。请吧,请吧。

  (微笑等待的画面)

  怎么?你还留在这里吗?

  不论是好奇心也好,对真相的责任感或者仅仅是公平对待他人的执念也好,感谢您的信任,我亲爱的朋友。

  这里,是宇宙历800年,新帝国历002年11月19日的午夜,银河帝国新领土总督府的高级监禁室,我是优布·特留尼西特,银河帝国罗严克拉姆王朝驻新领土的参事官。

  关于我目前的状况,之后我们会详细的讲到,简单来说,我现在正处在非常的武力控制之下,我的直觉告诉我,在以后的日子里,我可能还要面对更加悲惨的命运,不幸的是,我的直觉很少出错。

  在这种局势下,我决心录制这卷影像,记录下这几十年以来,我和我所在的这一半银河,发生的事情,以及我的一些感想。我不喜欢撰写长篇的文稿,之前有几位出版商邀约,期望我出版文字形式的回忆录,都被我拒绝了。比起文字的造作和庞杂来,语言,或者说对话,这种沟通方式我更加欣赏。要知道最简洁,生动,一针见血,震撼心灵的表述,永远都只会出现在即兴的演讲里,而不是连篇累牍的官样文章中。

  此外,不要怀疑这卷影像的真实性。我现在面对的,是监禁室的监视用视频采集头,在这条线路的另外一头,是监禁室外接的录制设备。我和值班的看守谈过,对于他的合作,我会支付相应的报酬。这种事情听起来有点过于随便,但也不是不可能的,毕竟我所求的并非脱逃,只是做一些记录而已,对任何人都没有坏处。

  那么,我们开始。

  很遗憾,如同所有的回忆录一样,你必须先听我介绍一下自己,听一些平凡的琐事,而不是直接进入到你所关心的那些伟大的历史中去。这一方面是出于我的自私,对于您没有什么记录价值的这些事情,对于我这个人的构成,正是最珍贵的要素;另一方面,我也希望你能够了解真实的我是什么样的存在,而不是停留在那个在演讲台上喧嚣的煽动者形象,这对于把握我之后在历史和银河的考察中所采用的视角,会有极大的帮助。

  在你们年代的历史书上,想必不会留下我父母的名字吧。这很正常,他们都不是出名的人物。我的父亲在一个不大的卫星上的发电厂中担任中层的管理工作,而我的母亲,在那个时候在当地经营一个酒吧,他们的婚姻持续了7年,然后分道扬镳,母亲获得了一大笔钱,她卖掉了酒吧,带着我来到了海尼森。

  我甚至都没有再和父亲联系上,现在的心理医生,对于失败婚姻的家庭长大的孩子,总会有一套理论,什么童年阴影,罪恶感和被遗弃感等等。事实上我对父亲并不太熟,他是一个匆匆忙忙,总不是留在家里的人;此外他们的婚姻也没有立体TV里面常见的那么亲昵。记得我6岁那年,新闻里报道海尼森开放了移居配额,母亲问我想不想去海尼森,那个时候自由行星联盟内部的人口居留限制法例是由各个加盟行星自行设立的,而移居富庶,繁华,海尼森则是边境行星上人们的梦想,对于年级尚小的我来说,所有立体TV剧中的明星都来自海尼森,这就有足够的吸引力了。

  所以我跟母亲说:“我想去啊。”母亲于是说“好的”,然后用视频通讯跟父亲联系,父亲半个小时之后回到了家里,他们一起在书房谈了几个小时,最后母亲出来告诉我,我们要去海尼森居住了。她说:

  “你的爸爸不会一起去,我们要和爸爸分开生活了。”

  就是这么平淡的宣布。长大了一点后我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偶尔也会有一些伤感,不过大部分时间都在揣测,父亲究竟是怎么样的人。至今我对他的印象仍旧是模模糊糊的。

  我问过母亲,对于父亲是不是有什么怨恨或者痛苦,她回答说,人和人都是遵从一定的规律,相互利用和扶持着一起生活罢了,只有弱者才会需要依靠感情或者约定之类的东西建立心理上的安全感。

  我的母亲是一位拥有无比智慧和洞察力的女性,承蒙她的教诲,才会有今天的我。那些话在一般的家庭里可能听起来有些冷酷,但对于我来说却是最具魅力的真理。

  必须要说的是,我这样叙述,并不是意味着我就是出生在一个缺乏爱和温情的家庭里,我非常的确认,我的母亲是喜欢我的,在我年级尚幼的时候是宠爱,在我成长以后则是欣赏,我的个性里面有她的影子,这正是她所希望的。

  但并不是说,她就会象其他被爱心冲昏了头脑的母亲那样,任由孩子作出愚蠢的事情而不知所措。我十四岁的时候第一次请求她,放我去参加一个热闹的节日派对。她说:“既然是离开了家里去玩,那么你必须学会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如果让我发现了你在聚会的时候服用麻药,我会直接报警的。”

  那天晚上果然有几个男孩子拿出了一些药丸到处派发,都被我坚决拒绝了,因此还受到了嘲笑和冷落,并且因此安上了虚伪和懦弱的名声。事实上,我并非是出于什么承诺和道德原则而作出那种事情的,只是单纯的确信只要我行为越轨,母亲定然会按照她所说的那样,让警察赶我出去而已。而另一个方面,我的母亲也并非出于什么伟大的情感,用严厉的教育来贯彻伟大的爱之类作出那样的警言,她仅仅是确认,不能容许家里出现一个丧失了生活能力,被感官刺激控制的废物而已。

  在中学阶段,我的成绩非常的好,十年级的时候,9门功课有8门是A,唯一得到成绩C的一门课是星系地理,我对研究周期为千万年的自然科学的兴趣,不如周期在数十年的社会科学那么强。总之校长因此将我叫去,问我有没有兴趣直接升入海尼森自治大学的社会学研究学院,他们会以学校的名义推荐,于是我接受了。那年我十七岁,应该算是海尼森自治大学年龄最小的学生之一,此后这些年中,也连续刷新了同盟政府行政官僚,国防委员长以至于自由行星最高评议会议长的任职年龄记录。这种情况给我带来了奇特的压力。无论在哪里的环境里,周围的都是比我年长的人群,我的思想,行动,语言和他们格格不入,他们会这样看着我(模仿动作),这是哪里来的小鬼?他们的目光中有这种意思。

  幸而这是一个纷乱的时代,常理越来越不重要。而我本身的才能,在这个时势也给了我很大的帮助。认识到自己的鼓动和应变才能是在大学二年纪的时候,那是一次学生会主席选举。风纪老师找我谈过一次话,希望我能够参加竞选,我的对手,当时的学生会长是一个三年纪的飞球队队长,在学校里非常的有人缘,在一次罢免老师的事件中掀起了很大的风潮,使得校方颇为忌惮。其实我并不讨厌那个人,校队赢得海尼森飞球联赛的那场比赛他们赢得非常艰难,但令人感动,最后那个入球让我站立起来兴奋的欢呼,禁不住流下泪来。但他们对我有着必要以上的敌视,从登记参选的时刻开始,我就收到了无数恐吓和咒骂的信函,参加社团活动的时候鞋子被偷掉,连地上车也被涂花了两次,我不得不送去维修厂重新涂刷。其实我那时没有多少人支持,也没有很强的求胜心,只是按照学校的建议,按部就班参加竞选的程序罢了。

  选举的日子到了,按照惯例由参选人轮流演讲,然后全校学生进行投票,以票数最高者为胜。我将提前两天写完的演讲稿放在口袋里,然后前往礼堂。然而意外的事情发生了,五个用格斗赛面罩遮住面目的学生围住我,把我推倒在地,抢走我的演讲稿,然后逃之夭夭。

  我能怎么办呢?这件事情没有任何人看见。就算我告诉学校的管理者发生的一切,结果也不会更好,学生们会耻笑我,说我为了逃避落选的耻辱而编造出这种话。总之我完全不知所措的来到了会场,飞球队长彬彬有礼的跟我握手,他的党羽在远处对着我指指点点,然后爆发出一阵大笑,看来这个事情,十有八九应该是他们指使别人做的。

  参加竞选的人,除了我和我的对手,还有两三个学生。出于学校的安排,那次演讲我被排在最后一位。飞球队队长首先发言,内容好像只有两三句,应该是“今年我也会一如既往,为大家伸张正义的,请支持我吧!周末有烤肉会,请大家务必赏光”什么的,说完之后学生们就一起鼓掌,气氛非常热烈,原本他的支持者就很多,这样程度的发言就足够了。然后是另外两名参选者发言,他们都规规矩矩的读完了稿子,然后主持人说“现在请优布·特留尼西特先生阐述他的主张”。我就犹犹豫豫的站上了讲台。

  那个时候我非常发窘,无数的眼睛注视着我,而我完全不知道说什么给他们,演讲稿的内容,在一阵紧张之后忘的一干二净了,唯一知道的事情就是我的胃在痉挛。半分钟之后,飞球党开始起哄,说如果没什么说的就下去吧,我们要开始投票了。

  我的血气一下子就涌起来,好像脑子有什么开关,“咔”的一声合拢了。我就像这样,把手分开按在讲台的两侧,然后开始说话,好像第一句是“我非常悲哀,不知道这究竟是否民主社会的选举”,说的时候嘴唇还在哆嗦,但是大家顷刻安静下来了,仿佛有什么事情会发生的预感。我那个时候什么都不想了,就是把涌到脑子里的话说出来。我说大家的态度多么的傲慢,我称赞另外两位参选人对于选举做了多么认真的准备,举出他们演讲的可取之处,然后强调根本没有人关心哪位候选人究竟能否帮助现在的学生会做好事情。我抨击学生会的现状,指出一个会跟学校对抗的学生会只能证明会长的无能,导致沟通出了严重的问题,根本不是一件值得骄傲的问题,我顺带着又攻击校方从不关心学生的情绪,只顾维护纪律而不管个人尊严。总之我情绪激动,滔滔不绝的连续说了三十分钟,完全没有用讲稿,这在以往的主席竞选里面并不多见。我不清楚所有的学生是否明白了我的意思,也许他们仅仅是被我的声音,手势,恶毒的比喻和抨击,还有充满煽动性的语气征服了,总之我说完之后的好长一段时间,整个会场一篇寂静,然后突然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大家欢呼着,叫着我的名字,就在一个小时前他们刚刚把同样的热情给了我的对手。

  我就在一片欢腾中呆住了,连自己也无法相信刚才发生的事情。没错,我我赢得了选举,但是我对那个选举原本没有什么期待,真正震撼我的是在片刻之前那种状态,我可以将心意传达和说服别人的那种自由。要知道,在海尼森我一直是一个外地人,没有什么玩伴和朋友,没有人关心我在想什么,但是顷刻之间,会有这么多人屏息注目着我的每一个字,为我每句高昂激越的话语欢呼喝彩,就好像连走路都很吃力的残疾人,突然学会了飞行的那种满足感一样。

  这件事改变了我的人生,那年秋天我向大学申请,从社会学研究学院转到了行政管理的专业,在毕业之后考取了公务员资格证书,从此走上了从政之路。在做这个决定的时候,我曾经和我母亲商量,我说,我不想做一辈子学者,我想转修行政管理的课程。我只说了这么多。妈妈却伸出手扳住我的脸,看了大约半分钟之久,然后,问我:

  “你清楚你要面对的是什么吗?优布?这条路并不轻松,你面对的也不会是什么正人君子。”

  我点了点头,她就这样在我的额头上吻了一下,说:

  “去吧,优布,你会成为自由行星同盟最帅的评议会议长的。”

  我的母亲是有着高洁心灵和明晰目光的人,许多年后,她说的话真的实现了。*

  我的朋友,在你们的时代的各种书上,会把我记叙成一个醉心于权力的政客,一个热衷于以巧舌鼓动民众,以虚伪的理念让别人为了我的安全而流血牺牲的寄生虫。这些话,我认为有其道理,但仅仅这些东西,是造就不出优布·特留尼西特这个人的。如果你想要参与政治,想要象我一样获取别人得支持,那么我送给你一句话:要学会关怀他人。

  每一次我面对民众,发表演讲前,我都会想,我面对的这些人究竟是谁?他们生活在怎么样的环境里?他们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他们有什么愿望?对我有什么看法?我从来不把贯彻自己的意志放在演说的首位,而是从他们最关心的事情讲起,只有如此,他们才会信任我,支持我,接受我的意志。若你不能学会关怀他人,那么也永远不会有别人关怀你的欲念。正如我的母亲所说,人和人都是遵从一定的规律,相互利用和扶持着一起生活罢了。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我才能在这里,真诚的赞颂民主主义。在君主国家里,人民被要求,将信任和崇拜寄托在君主身上,相信君主能够管理好一切。但事实上没有君主有绝对的能力,也没有人民会寄予绝对的信任,君主永远在苦恼人民的不忠,自己却要承担太重的负担,而人民却永远在怀疑君主是否将权利挪为己用,耽于享乐和荒废国事。恕我直言,这种理念,比我发表过的任何演讲都要虚伪,我的演讲,只是说出我的民众恳求我说出的话语而已;而君主制的理念基础,却是任何人都知道根本不存在,却任何人都不敢否认的幼稚美学执念,就像爱情和正义那种东西。

  所以,我确信我是支持民主主义的,我支持这种理性的,现实的,要求大家彼此关怀,而不是相互猜疑的国家组织形式。我以这样的理念,支撑自由行星同盟走过了最后的几年,直到确信这个国家再也无法肩负这种责任为止。之后,我放弃了,任其走向灭亡。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