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春眠
在伊谢尔伦要塞中传开援军到达的消息之后，战局产生了戏剧性的变化。
要塞之战正式转变成舰队战。
对全伊谢尔伦要塞的军队而言，所谓的援军，最要紧的也就是被紧急释回的杨提督了。
法尔可在基地中得知杨提督终于要回到伊谢尔伦时，听著同伴们爆出纷乱而充满喜悦生命力的欢呼声，只觉眼眶一热，心里升起一种不可言喻的激动。
悬著一颗心辛苦到现在，总算坚守著伊谢尔伦要塞等到杨提督回来了。虽然战事还在进行著，大家已经觉得胜利在望了。
基本上，留在基地的整备兵不需要参与舰队战。于是法尔可清闲了下来，但是心情反而更加浮动。他跟著同伴一起挤在基地的通讯室，希望能听到战局进行的消息。但是，战争毕竟不是球赛，没有记者会作实况转播。所以，法尔可等人得到消息时，已经是杨的支援舰队跟梅尔卡兹指挥的伊谢尔伦驻留舰队会合的那时了。
当要塞的官兵看到影像上出现杨提督跟梅尔卡兹中将会合时，欢呼声在每个萤幕前炸开。不管过去这一个月来的战况多么惨烈，这一次，他们很快又将尝到胜利的美酒了！只要有杨提督在！是啊！只要有他在…
被逼到穷途末路的帝国军开始移动秃鹰之城要塞，试图往伊谢尔伦要塞撞来。面朝那个方向的伊谢尔伦驻军可以用肉眼看得到如同巨大陨石飞来的情景。
一瞬间，在杨提督一声令下，同盟的舰队发出无数道光剑，聚焦在前进中的秃鹰之城要塞的一个推进器上，一阵爆炸发生。
秃鹰之城失去了平衡，像是发疯的猛兽一般，以令人心惊的疯狂轨迹打转，席卷著砸毁帝国军战舰，爆炸，毁灭。
伊谢尔伦要塞上，看得到那剧烈的强光，扩大、再扩大…
那是魔术师魔杖一挥，闪耀著毁灭之灿烂光芒的骇人魔术。
当法尔可望著被黑暗吞没的炽烈火光而觉得激昂、战栗时，杨从舰舱的窗口凝望著同样的跳动光亮，紧闭著嘴，眼睛里的深沉与宇宙中无法被那火光照亮的黑暗边缘同色。
也许也不是感到歉疚什么的，只是杨心中一直无法解开的矛盾又再度鲜明起来。
永远无解的难题…
在自己麾下的官兵都欢欣鼓舞的同时，杨觉得很累。
法尔可当然不会知道杨心里的矛盾与疲倦，他只是在心中更加强了崇拜敬爱的精神作用。
战胜的庆功宴以随性的方式大规模举办。
这一次战争，整个伊谢尔伦的兵力全都用上了，每个单位都可说是劳苦功高。
当然对法尔可来说，第一要紧的事是设法跟安卡取得联系。要塞的通讯网路遭到局部损坏，加上许多人都急切地想跟什么人联络，结果造成通讯异常壅塞困难。
法尔可在试过几十次之后，决定放弃电话，直接跑去安卡可能在的地方看看。
就在他在酒馆以及安卡的住处之间来回奔走了四、五趟之后，终于遇上从避难区返回住处的安卡。两人紧紧拥抱著彼此，感觉对方在心中的重要性呈指数上升。
虽然法尔可并没有参加庆功宴，不过他也不需要觉得太遗憾就是了，因为杨提督还是按照个人的一贯作风，上台发言时，仅仅说了一句话：
「大家辛苦了。」
对杨来说，这确实是他的真心话。除此之外，也没什么想说的。
成打成打的各种酒类被搬进庆功宴场地消耗著。
大家随著欢乐气氛愈形喧闹混乱时，杨提前离开了会场。
当法尔可跟好不容易重逢的安卡接吻而体温上升的同一时间，杨的体温也异常升高了几度。不过，前者是因为重见恋人的喜悦，而后者则是因为感冒引起的发烧。
这场要塞存亡之战结束后，杨提督感冒病倒的消息就传了开来，引起众人的关切。
小小的伊谢尔伦，群众的目光会集中在年轻又是单身、而且武勋无人能比的黑发司令官身上，也是不难想像的。
不过，杨本人并未如同传闻中指出般住在军医院疗养，而是窝在自己的官邸中，随心所欲地睡觉、看书、喝茶、发呆…
军医院那方面却因为收到许多扑空的慰问花束而为了处理问题苦恼著。
法尔可当然也听说了杨提督生病的消息，而想著希望杨提督赶快康复这类单纯善良的念头。包括法尔可在内的许多人知道杨提督返回工作岗位之后，想法是：「太好了，杨提督终于康复了。」而且可能还误以为杨提督已经勤勉地投入了繁忙的事务中。
对杨本人来说，除了在感冒发作的头两天因为发烧而全身疼痛觉得很不舒服之外，倒觉得这种请病假在家里闲混的感觉真是太好了，还真希望能一直请下去呢！但无论如何，只是感个冒，连请一星期的病假也实在已经是极限了。于是杨只有心不甘情不愿地回到司令官办公室上班。不过，即使回到办公室，杨也是游手好闲地从事一些与国家无益的个人活动，如看历史书、跟串门子的幕僚下立体西洋棋并且一再刷新连败纪录、以及一天享用数杯红茶等等。
远在海尼森的同盟政府通过公文通讯先就书表上表扬了伊谢尔伦驻军，并列出一长串受勋者的名字以及勋章的名目。大概一个月之后，就会有一个政府代表带来一大箱勋章分发吧！
以比例上来说，伊谢尔伦驻军全体所拥有的勋章数量，绝对可以打破同盟建国以来的纪录。杨也预定会被授与数个具有那种看过之后绝对记不起来的名称的勋章。
身为整备兵，这辈子大概跟勋章这种象徵光荣武勋的东西是绝缘的吧！法尔可不无遗憾地想著。当然法尔可并不知道，杨在接受了一堆勋章之后，只是把那些勋章一古脑儿丢进一个纸箱，再把那个纸箱放在最下层的抽屉中。然后，就彻底忘记了这档子事。
杨家所有放香皂的皂盒都是用勋章盒代替的，杨所拥有的勋章盒当然比所需要的香皂盒在数目上多出许多。所以勋章盒连同附带的勋章对杨来说，已经变成一无是处的东西了。
「还不如给点什么奖励津贴比较实在！」杨也许还这么抱怨过吧！但是法尔可不可能有机会听到的。
虽然法尔可一点也不想介绍女朋友安卡给波布兰少校认识，不过，世事经常是违背人意的。
一个周末晚上，林兹邀法尔可以及杰西一起去喝酒。
「先说，今天先寇布少将不会出现。」林兹笑著对杰西说，他看得出来杰西对先寇布是倾倒之至。
那天晚上安卡要上班，没办法出来约会，所以法尔可就答应一起去了。
没想到林兹要去的地方正是安卡唱歌的那个酒馆。
「顺便见见你的女朋友，而且你也可以看到她，这样的安排不错吧？」林兹说。
「啊！正好。我也都还没见过你女朋友呢！」杰西说。
这样的安排是没什么不好，但是，当天同席的人并不只法尔可、杰西和林兹三个人而已。这个小小的聚会成员还包括布鲁姆哈尔中校、亚典波罗少将、波布兰少校和高尼夫少校。
单看这张名单上的人其阶级的分歧程度，就能够充分感受到伊谢尔伦的独特风气。讲好听是平等，讲难听一点是阶级不分。
由于立场有点微妙，法尔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同时也觉得有点不安。
安卡的甜美嗓音以及笑容得到在座者一致的肯定。
果然，波布兰少校知道在台上唱歌的女孩就是法尔可的女朋友之后，大叹：
「啊呀！我竟然就把这样的美人推进别人怀里了！真是可惜，可惜。」
林兹说：「法尔可，你别担心。他要敢动你女朋友，我一定替你揍扁他！」
「你也太看轻我了！既然是我撮合的，我就只好祝福他们了啊！我是那么没节操人吗？」波布兰少校一副慷慨陈词的样子。
高尼夫少校淡淡地说：「是啊，你怎么看都像是那种人。」
「哼！」
聊著，布鲁姆哈尔问起杨提督。
「听说杨提督已经销假上班了？」
亚典波罗笑著说：「是啊！不甘不愿的哪！我去找过学长几次，都见他不是在发呆，不然就是在看闲书，完全称不上勤勉的表现呢！」
「要是勤勉，那就不是杨提督了！」
虽然这些评语跟原本在法尔可心中的杨提督的形象有点违合，但是反而让人更有亲切感。
懒人往往比勤劳的人容易相处。
法尔可听著杨提督亲近的幕僚如此谈论著黑发司令官，好像是在讲一个熟悉的老朋友，完全没有说到上司的感觉。法尔可的心里，有一种很微妙而偏向好的方面的感受发酵著。
总之，整个伊谢尔伦要塞在经历一场险些毁灭的浩劫之后，从最高负责人杨提督以下，全体人员重新陷溺在轻松的气氛，甚至还比从前有过之而无不及。法尔可跟安卡的感情稳定发展，而杰西又靠赌扑克牌赢了一笔。就这样，伊谢尔伦要塞在毫无紧张感的情况下，度过了剩余的春天。
进入六月，夏季来临。不过，气候基本上是人造性质的伊谢尔伦要塞倒感觉不出温度湿度有什么明显的差异。当然，伊谢尔伦也并没有夏天会打雷的现象。
让人震惊得张大嘴巴的雷鸣，是从海尼森那边传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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