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英]亡者手扎(3) (3)

Cynical

3

大公妃安妮罗洁回到奥丁的时候是九月八日,第二天,便是那位红发少年齐格飞。吉尔菲尔艾斯十三周年祭日。与安妮罗洁一起回奥丁的,除了皇帝亚历山大。齐格飞。冯。罗严克拉姆和米达麦亚元帅的儿子菲利克斯。米达麦亚外,还有梅克林格元帅的女儿丝尼珂。梅克林格,克斯拉元帅的女儿迪蕾玛。克斯拉及带着军队担任护卫的一级上将拜耶尔蓝。

出发到奥丁之前,军务尚书奈特哈尔。缪拉支持要同行,因为谁也不能保证十几年前的乌鲁瓦希事件不会再发生。但皇太后希尔德却婉然地回绝了他的请命。

“缪拉,”望着站立眼前的元帅,希尔德淡然地说,“你应该知道,比起充当护卫,帝国的事务更需要你的注意。”

一旁的国务尚书渥佛根。米达麦亚一直未有开口。实际上,他想随皇帝回奥丁的心情之迫切并不在缪拉之下,但他必竟更为年长,也自知现时的身份已不能是随心所欲,因此沉思良久推荐了一级上将拜耶尔蓝。

从费沙到奥丁,对亚历克来说,这是他第一次进行这样长时间的瓦普跳跃,兴奋自然不可避免。在那深蓝到黑的夜色上,点缀着的数个从未见过的星座,让他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十几年前,父亲从奥丁去到费沙开创了这个帝国,征服了这浩大的宇宙,而他现在从费沙逆行回奥丁,却只是为了缅怀那段记忆罢了——“已经十几年了吗?”亚历克低声说道。这是他第一交感受到对历史的无力感,正因为这种感觉和他的年龄极其不符,所以才来得更为深刻,他瞬间沉静了下来。与他相反的是,坐在一旁的菲利克斯从一开始就一直保持着沉默。窗外星云幽暗的光芒渗透进来,投在他脸上留下一大片阴影,为他的沉默又涂上一层淡灰的色彩。

八日,到达奥丁后,一行人坐地上车来到安妮罗洁以前居住的山庄。考虑到大公妃的缘故,拜耶尔蓝除了几个贴身护卫外,其他的军队都驻扎在两公里之外,保持随时反应的态势。

自从到达山庄之后,整个气氛就变得极为压抑,大家都空上沉默的外衣,谁都没有开口提及明天。晚上吃饭的时候,诺大的桌子没有人谈话的声音,冷清的气氛滋生开来,壁炉中的火光照映上每个人的面容,都是各怀心事的样子。

在睡觉之前,亚历克叫住菲利克斯。“菲利克斯,明天要去扫墓了。”亚历克说。

“嗯。”菲利克斯应了一声就没反应了,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刚才来的路上,我看见一个很小的白色墓石,会是那个吗?”亚历克继续说着,似乎根本没注意到菲利克斯越来越压抑的神情,或者说,是故意的。

“也许吧……”停了一下,看到亚历克一点也没有想停止的样子,菲利克斯一皱眉,“可以不要再说了吗?”

亚历克转头过来,用更加认真的神色盯着菲利克斯,良久,说:“为什么不说?”然后,真不再说,只转身离去。

微愣了一愣,菲利克斯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竟不知作何反应,默然回过身,却看见丝尼珂似笑非笑地站在身后。

面对着菲利克斯瞬间转冷的神情,丝尼珂并没有任何的拘束,只是静静地开口:“他当然会说了,因为不管对你还是对他来说,这都是别人的事。”

别人的事?

菲利克斯觉得不甘心,他想争辩,但话到了嘴边却又停住,争辩什么——他竟不知该争辩什么,只能在丝尼珂的目光中保持沉默。

第二天,从人来到吉尔菲艾斯的墓地。青草,绿地,中间有座小小的白色墓碑,不显眼的形态和颜色,平凡的碑铭,谁会想到这就是伟大的皇帝的挚友安息之地呢。沉默再一次袭向众人,安尼罗洁缓缓地上前,将百合放到逝者的墓前。风轻轻地拂过,拂过这片草地,仿佛逝者温柔的低语,温柔地,想要吹走这片沉闷的死寂。

菲利克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坟墓,在心中默念着上面刻着的那个名字 ,那个深深刻进他心中,脑海的名字 ,一遍又一遍。“并不是第一次见面了。”有那么一瞬间,菲利克斯有突然想对逝者如此说的冲动。

从什么时候开始——什么时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人们一次又一次地在他面前证实着吉尔菲艾斯的优秀,说他如何地英勇善战,如何地才智过人,如何地忠诚地献出自己的一切,甚至于他的生命。

人们一边不厌其烦地重复着他们的证言,一边用严肃得稍微过火的目光盯着菲利克斯,语气中半点笑意都没有,像是只要笑了,这证言就失掉了真实性,成了高度戏剧化的廉价小说,而他们面前的这个男孩就会像世上所有的男孩一样,将这页伟大的历史折成纸飞机。

当然了,菲利克斯并没有辜负人们的期望。他不但没有丝毫的轻视,想反的,这无数次的复述让吉尔菲艾斯在他的脑海中从一个抽象的概念变成可见可触摸的实体。他几乎能看见,他已经能看见这个红发的年轻人了,比纪录上的立体影像更清晰,更像一个活人。

菲利克斯想笑,与其将之归为一种本能的冲动,不如说是他觉得 没有比笑更适合现在的心境的了,但实际的情况是,没有什么比笑更不适合现在的气氛。

突然,菲利克斯觉得手上一热,不用看也知道那是谁的手。“那是别人的事。”他听见亚历克低沉却无比坚定的声音,“那是别人的事。”

那是别人的事——

——那么,为什么所有的人都认为那是我的事?

来天边克又加重了手上的力量,但菲利克斯却像失去了痛感受一样毫无反应,甚至没有察觉到自己正微微地颤抖着。他没有看向亚历克,只是低着头,默然地注视着那座白色的墓碑,以及那位红发的年轻人。

丝尼珂站在后面,看见那双重叠在一起的手,嘴角竟泛起一阵奇异的笑容。她微晃了一下,身子就紧跟着软了下去。

在她旁边的迪蕾玛大吃一惊,忙扶着她。

“怎么了?”安尼罗洁走过来。

“我的头有点晕……”丝尼珂低头说道,长长的发丝落下来遮住那双清亮的眼睛。梅克林格家的千金体质虚弱是众所周知的事。

安尼罗洁只觉得自己太过粗心了,竟忘记他们一群小孩在经过瓦普跳跃后本来就疲劳的身体,根本受不住在墓前站这么久,会出意外也是当然的了。正在此时,出乎意料的,一直沉默着的菲利克斯走了出来:“我先送她回去吧。”丝尼珂看了他一眼没有反对,便由他扶着往回走了,留下其他人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树林外。

一离开众人的视线,菲利克斯就放开了原本扶着丝尼珂的手,而丝尼珂也毫无病态地站直了。

“在皇帝面前撒谎的罪名可不轻啊。”菲利克斯看着她说道。

“也不见得会比让陛下担心的罪名更重吧。”理了理柔顺的发丝,丝尼珂笑了笑,看回对方的眼睛。

菲利克斯竟也笑了起来,但也只是一闪而过的笑容:“你在说什么啊?”

“早已说过了吧,那是别人的事。”丝尼珂也收起了笑容,在转身离去之前,她又说了一句,“何必在意他们是怎么看的呢?”

“是吗?”菲利克斯说,“不在意了,并不等于这件事就不存在了。”也不知是说给已走远的丝尼珂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

此时天已有些暗了,风亦不再温柔,卷着枯叶和沙尘,在这片草地上任意驰骋着,望着树上飘落的枯叶,菲利克斯第一次感觉到秋日的寒冷,在这四季温暖如春的奥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