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幸福与灾祸
虽然人类是喜欢成群结伴的动物，但是，还是有些事情是希望自己一个人去做的。例如说，去花店订购一束花送给自己心仪的女孩，诸如之类的。
法尔可在十几种叫不出名字的花前面呆呆站著，拿不定主意要选择哪一种好。
花店的女主人看不过去了，上前来问：
「是送给女朋友的吗？」
法尔可的脸上有点发红：「…不是，是个刚认识的女孩子。」不过希望收了这束花之后，终究能够成为自己的女朋友。这些心底话，法尔可当然没有说出来。
于是花店女主人放弃了深红的玫瑰，而建议以淡雅为主的几种花配成一束。本来心里就没有主意的法尔可点点头接受这个建议。他留下女歌者的名字以及酒馆的地址，说：「我希望今天晚上送到。」
「没问题，你要不要写张卡片呢？」
当然是要了，法尔可慌忙点头，差点忘记了这最重要的事。他并不想担任一个默默的仰慕者，他想的是希望对方能知道他，并且能对他有好感。
法尔可生疏地用僵硬的手势握住花店女主人借他的笔，想了想，万分恭谨地在精致的小卡片上写上几个句子。写完之后，他觉得很佩服自己，彷佛自己完成了某件伟大的工作。
付了钱，正要离开时，心里怀著不安与期待幻想著之后可能会有的发展，法尔可心不在焉地撞上了一个走进花店的人。
「啊，对不起！」
法尔可反射性地退后一步，意外发现撞上的人是波布兰少校。
真是太不巧了，法尔可懊恼地觉得自己的运气真的很糟。
「咦？你不是林兹那个小弟弟吗？」波布兰少校的表情从想要破口大骂转变成感兴趣的样子。法尔可尴尬地站在原地，心里觉得这比被骂还更加不妙。
然后也不知道怎么著，下一瞬间，当法尔可回过神来，他已经被波布兰少校拉去喝柠檬茶了。
「少校…您…您本来不是要去买花的吗？」
「没关系啦！那种事。想想送花这种手段，也实在是太落伍了，跟我完全不搭轧啊！怎么？小子，你想追女朋友啊？」
送花真的很落伍吗？法尔可觉得有点受到打击，忘记要防卫性地否认波布兰少校的询问。
「现在的少年人，真是愈来愈不中用了啊！像尤里安、你啊！碰到女孩子的事，好像都一副笨蛋的样子。小子，我是看在林兹那家伙的份上，才好心想要教你的啊！你跟在他屁股后面，永远都追不到女朋友的！只有我这样战功彪炳的情场常胜将才足以当你的导师啊！」
也许纯粹只是为了打发无聊的时间，波布兰成功地唬住了法尔可。于是法尔可讷讷地说出了自己心仪那位名叫安卡的女歌者的事。在波布兰少校的坚持下，两个人回到花店，把先前法尔可写的那张卡片撕掉，重新写了一张附带邀约的卡片。
「这样真的行得通吗？少校？难道不会太…太急躁了？」
「不要怀疑！我攻陷的女人的数目，比你这辈子见过的女人都还要多！放心，一定成功的！」波布兰少校极有把握地说道。
法尔可不安地把重新写好的卡片交给花店女主人，说：
「那就拜托你了。」
「应该的，我们一定会送到那位小姐手上，请放心。」花店女主人笑著说。
「小子，不要一脸那种担惊受怕的表情，看起来真没气魄！虽然就算你再修练个十年也赶不上我，可是经过我的指点，你一定成的！」波布兰少校说出这种不负责任的大话。
当然波布兰再怎么样也不会为同为男性的整备兵花太多时间，所以离开花店之后，他就把法尔可一个人撇下，去寻找艳遇的对象了。
法尔可觉得自己好像是被什么妖精抓到空中飞了一圈又被丢回地面，他到现在还有一种类似惊魂未定的感觉。
到了约定的日子，法尔可早早就紧张兮兮地在伊谢尔伦植物园的水舞喷泉旁边等候。本来波布兰少校对这个地点是嗤之以鼻的，但是法尔可对伊谢尔伦不熟，要是约个连他自己都找不到的地方，那才真的会糗大了。法尔可还记得波布兰少校用一种怜悯加上不耐烦的眼神看看他，然后说：
「算了，随便你好了。」
法尔可把原本就短短的头发梳了又梳，不过，实在看不出来有什么差别就是了。
因为是假日，植物园里人很多，年龄上以小朋友以及老人家占大宗。
法尔可旁边就有一个小男生，大概二、三岁，一直兴奋地指著跳动的彩色水柱，用超过想像的音量哇、哇地大叫。真烦人的小鬼！法尔可觉得这小孩真吵，可是他又不敢走开一点。他只有无奈地继续等著，催眠自己听不见、听不见…
「嗨！」
法尔可抬头的动作跟心脏的猛然一跳同步，他看到一天到晚都在复习的那张甜美的笑容。脸上的热度骤然上升，想要开口说什么，脑子里却一片空白。最后，还是接受邀约的安卡主动提议去喝茶，才化解了法尔可不知所措的尴尬。
安卡或许会觉得奇怪，有那种胆量在送第一束花的同时就约她出来的男孩，见了面却腼腆得说不成一句完整的句子。她当然不会知道，法尔可的勇举是出自波布兰的推动。
不管怎么样，一切都很顺利，因为彼此都有好感，怎么进展只是次要的问题。下一次的约会也很快决定了。小小的伊谢尔伦要塞，能够去的地方也就那几个。
对于能够跟安卡在一起的这件事，法尔可非常感激波布兰少校当初的协助，心里想著有机会一定要答谢一下。只是，他并不想介绍安卡给波布兰少校认识就是了。
既然在一起了，总要送些什么东西以资纪念吧！为了送安卡礼物，法尔可在没有见面的晚上去逛平民的区域。他发现一家卖杯子的小店 ，想了想，走了进去。
这家感觉温馨的小店货色很多，店主是一位一条腿有点不方便的年轻女性。
法尔可在并不宽敞的店里慢慢走著，一面浏览著陈列架上的各种器物。他的眼光曾一度被两个乳白色的手工茶杯吸引住了，但是看到价钱，法尔可放弃了想买下来的念头。当然法尔可并不知道，这组茶杯原本一共有三个，其中一个现在正被捧在杨提督的手里，飘著白兰地红茶的香气。如果法尔可知道的话，他至少会狠下心买下一个同款的茶杯自己用吧！
最后，法尔可买了一组有著花草图案的对杯。他自己留了一个，另一个送给安卡。虽然并没有一起生活，可是使用同一组对杯，会有种时常同在一起的甜蜜感。
某天晚上看完电影，法尔可送安卡回到家时，鼓起勇气吻了那可爱的、微噘的嘴。这真是法尔可的人生中，最值得纪念的日子之一。当然他并不知道，那一天正是杨威利提督接到还都令的同一天。
法尔可的命运轨迹跟杨的命运轨迹虽然并不是说完全没有关联性，但是，前者的境遇对于后者确定是不会有什么影响的。反过来的话，就不是这样的了。
正当杨奉命返抵海尼森，马上被政府秘密派来的人员带走，关进没有一般牢狱样貌的监禁所，并且被送到不能说是光明正大的审查会上进行没有武器的竞技，而格林希尔上尉则为了营救上司陷入了不眠不休的苦战中时，法尔可正处于被杰西等人笑骂：「重色轻友」的甜蜜恋爱中。
然后，破坏法尔可的幸福、同时解救杨的不幸的重大事件，在四月十日这天正式降临伊谢尔伦。
作梦也想不到的事发生了！伊谢尔伦回廊中，竟然多蹦出了一个人工天体！
于是，整个伊谢尔伦要塞，进入了前所未有的最高紧急状况！
而且，最糟的是，伊谢尔伦的守护神─杨提督并不在要塞里…
杨提督离开要塞的事，当然并没有特意宣传，但是由于指挥权必须暂时移转，也不可能对军队全体隐瞒。只是，当时一般官兵都并没有放在心上，认为杨提督只是被暂时召回首都，很快就会回来的。但是，发生这样的状况，原本早就存在的各种流言以及怨言就像乾季的森林大火一样，迅速蔓延开来。所造成的效果，就是让全体人员更加恐惧、愤怒、慌乱以及不安。
代理指挥官卡介伦少将以及要塞防御指挥官先寇布少将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当发现帝国军动用了移动式要塞来袭，先寇布少将立刻下令完成防御布署，并且动用陆战军力将平民撤到较为安全的避难区域。卡介伦少将也立刻著手全民撤离的准备。
但是，要抚平军民心理上的冲击却是杨提督以外的人不可能办到的。真实也好、夸大也罢，总之，魔术师杨给人们的信赖感不是其他东西可以取代的。
全体官兵进入战备状态。
突然刺眼耀目的强烈光芒划破宇宙，一声无比巨大的声响，伊谢尔伦天摇地动。一时间惊叫声四起，彷佛世界末日来临了。无边的强大恐惧从心中瞬间扩散，法尔可认为自己不会战死的信心受到严重打击而随著要塞剧烈动摇。敌方的要塞竟然以主炮攻击伊谢尔伦，造成伊谢尔伦要塞有史以来首次的严重损伤。短短几秒钟，伊谢尔伦损失了四千名士兵的生命。
法尔可没有时间去咀嚼内心的恐惧不安，因为损失了许多工兵，必须调派人手去协助修复损坏区域，加上暂时似乎没有出动舰队的打算，许多整备兵被调去协助修复工作或是伊谢尔伦战机基地的支援工作。法尔可也奉命赶往总基地。
法尔可挂念著安卡，却无法取得联络，只有在心中暗自祈祷对方的平安。
「我之前就听说过，议长那个政客对杨提督很不爽！所以这次才会把杨提督叫回去恶整啊！」
「他凭什么对杨提督不爽？之前军事政变时，杨提督不是帮他保住了宝座？要不然他哪有今天还可以坐在那里叽叽呱呱的份？」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据说，特留尼西特还是国防委员长时，有一次演讲上，大家都起立鼓掌，只有杨提督一个人坐在那里，动都不动，把他惹毛的！这梁子就是这么结下的啦！」
「这混蛋也太小器了吧？而且，再怎么说，也不能公报私仇啊！伊谢尔伦是前线中的前线啊！怎么能把司令官叫走呢？真是脑袋烧坏了！」
「政府无能！我们这些小兵当炮灰的机会就更大了啊！」
在一片心惊胆颤的惶恐中，各种传言谩骂也在赶往目的地的整备兵之间流窜著。杨可能作梦也想不到，因为帝国军动用秃鹰之城要塞进攻伊谢尔伦，竟意外使得许多官兵在讨厌议长这方面成为他的同志。如果优布·特留尼西特知道这样的状况的话，一定认为让杨继续驻守伊谢尔伦实在不是长久之计吧！
在这艰辛难熬的四月中，伊谢尔伦要塞创下许多历史纪录。首次被光束炮攻破防御墙，还有首次被敌军以空降方式入侵…
眼看敌军战机满天飞舞，同盟的斯巴达尼恩也准备出动迎击了。
「真是像乌鸦一样讨厌！」有人痛骂著在伊谢尔伦领空飞窜著、数以千计的帝国王尔古雷战机。
不管怎么说，法尔可进入了前所未有的紧张状态。成批成批的斯巴达尼恩从伊谢尔伦基地出发，整备兵是忙得不可开交。
送出一部又一部战机，惶然不安之余，法尔可觉得一种昂然感油然产生。现在的他，也跟那些勇敢的飞行员一样，是在为了保卫伊谢尔伦而奋斗著的啊！
虽然是非战斗的技术人员，可是法尔可身处的基地未必比较安全。斯巴达尼恩不断出击，使得基地成为一个明显的攻击目标。若是击毁基地，就可以造成相当的破坏了。因此，也有王尔古雷试图靠近攻击。炸裂的震动断断续续发生，好在基地一直没有受到致命的损伤。不过，也有整备兵因为基地受攻击的震动而被异常移位的器械所撞伤的意外。
战火不眠不休地持续延烧，斯巴达尼恩也一再出击、回航，整个基地中充斥著战机疾速滑行所引发的巨大噪音以及器械移动的声响，还有人们呼叫的喊声。巨大的基地因为战争而全面活性化。
「小夥子，不用太紧张啊！脸都发青了哩！怎么样？女朋友追到了吧？」
忙著为返航的斯巴达尼恩补充弹药油料的法尔可慌忙转头，看到波布兰少校的笑脸，不由得表情一松：
「啊…是，少校，谢谢您。」
「我就说一定成的嘛！有我指导你，怎么可能会失败呢？是个美人吧？」
「…少校的战绩不错吧？」法尔可赶快转移话题。
波布兰得意地说：「那还用说？已经干掉了三架王尔古雷了。现在是中场休息，等会儿上场分数还会提升的！」
法尔可觉得心情不自由主放松下来。战争对某些人来说，似乎真的是一项运动。
这种心态究竟好或不好呢？在没有发生战事之前，可能是不好的吧？但是既然战事已经发生，这样的想法说不定反而比较健康呢！
法尔可轻轻甩了甩头，重新把全副精神放在整备中的战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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