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值得纪念的香槟
充满惊喜的第一天过去之后，迎接斯巴达尼恩整备兵新鲜人法尔可·艾法维里的是一连串忙碌的日子。
尽管不是战斗员，可是还是必须参加大大小小的演习。
而且，后来法尔可听说，如果不考虑不切实际的虚荣心以及被击毁的低机率(也并非等于零)，分发单位抽中休伯利安战舰，对整备兵来说其实是下下签。原因在于休伯利安配属的斯巴达尼恩空战队是全杨舰队中最活跃的，理所当然整备兵的工作负荷也最重。后来法尔可发现，那天在高级军官餐厅叫住他们的那名绿眼军官，就是休伯利安的空战队长波布兰少校。
「小夥子，又见面啦！好好保养我的宝贝爱机啊！要是像之前那个混蛋把我的机枪准星弄歪的话，那你最好是有漂亮的姊姊或妹妹。」波布兰少校笑著这么说，也弄不清他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法尔可拘谨地行了礼，表示一定会仔细保养。
「真是无趣的家伙啊！」波布兰少校好像觉得很无聊地走开了。
新年前有一场正式演习，根据尼斯上尉的说法，这次杨提督会亲自上旗舰来。
听到这个消息，整备部也掀起一股热流。其实，杨提督上不上旗舰，跟整备部实在没有什么关系。他们要做的事还是一样，也不可能见到杨提督本人。
对亲自参加演习这件事，杨本人是一百个不愿意。他觉得没什么必要要他参与，但是，坚持不参加又好像有滥用特权的嫌疑，这是比工作更让他讨厌的事，所以还是答应了。当然，这些事情，不是法尔可这样的士兵会知道的。
演习要开始了，也就是说，法尔可现在跟杨提督是身处在同一艘战舰上。这件事对杨来说当然没有任何意义，可是对法尔可来说，却是一种很奇妙的感受。不过，这样兴奋的光荣感，久了之后终究会消失的。有一天，他会跟其他老鸟一样，不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身为最高指挥官，杨提督按照惯例要发表讲话，包括法尔可在内，所有的新兵都很紧张而期待。
「各位，我是司令官杨上将，演习即将开始了，不是什么严重的事，请轻松地进行。完毕。」
法尔可一时之间还无法相信杨提督的演讲已经完毕，这真的是正式的演习宣言吗？听起来好像在闹著玩说笑话一样。看看资深的同袍们，好像都很习以为常的样子。
杨提督的语调竟就这么平淡，虽然他的声音算是听起来顺耳的那一种，但是…实在太令人意外了啊！
果然，伊谢尔伦的一切，都叫人吃惊不已。
演习宣告虽然简短轻松，但演习本身可真是累死人。法尔可只觉得自己一直被呼来喝去，忙得晕头转向。真的动起来，还真的跟平常不一样。单是那些战机呼啸的声音，就自然而然牵动他的神经。动作要快、而且要准确。法尔可在心中复诵著一些基本的注意事项，生怕疏忽了任何一点。
感觉上一直都嘻皮笑脸的波布兰少校，态度虽然没有明显的改变，但指挥上、个人行动上都非常俐落快速，让整备兵也不得不加足了马力，尽可能迅速动作。
另一位队长高尼夫少校比较沉默些，但是行动上并没有比较迟缓，整备兵也不能放松了。
到演习终于结束，法尔可觉得自己好像快累得趴下了。
「知道了吧？玩真的就是不一样啊！」一个老鸟整备兵笑著说。
法尔可点点头，他现在只想睡觉。
解散后，杰西说：「好不容易还活著啊！」
法尔可深有同感地说：「就是啊！」
杰西笑著说：「杨提督真是个有趣的司令官啊！我觉得愈来愈喜欢他了呀！轻松啊！我喜欢哪！不晓得什么时候可以见到他本人？」
法尔可没有答腔，他也觉得很希望见到那个奇妙的黑发司令官啊！
洗完澡，正想倒在床上，听到广播：
「法尔可·艾法维里，三线电话！」
一定是林兹，法尔可连忙冲去接电话。
「演习顺利吧？」不需要参与舰队演习的林兹轻松地问。
「嗯，累死了。」
「出来吧！我带你去玩玩。」
「啊？这…」
「不要那么没用吧！反正明天放假啊！还有你那个朋友，叫他也一起去吧！」
「嗯，好。」
「我去找你，待会儿见。」
杰西一听是林兹找的，二话不说就跳下床来。
「太感谢了，没把我撇开。」
法尔可笑著说：「我看你还真爱热闹。」
「对啊！人生在世嘛！谁也不晓得明天还是不是活著呢，有乐子就要把握啊！」杰西说话一向如此，虽然有道理，却让人觉得不好听。想想这也是他的特色吧！
没过多久，林兹就出现了，看起来好像非常愉快。
「走吧！走吧！」
「卡斯帕，你要带我们去哪里啊？」
「咳，去了就知道了。」
到了目的地，法尔可发现这是高级军官俱乐部。
「卡斯帕，这不好吧？我们只是士兵而已啊！」
杰西却说：「林兹上校心里有底的，我们不用担心啦！」
林兹拍拍杰西，好像有些太过用力的样子，说：「对啦！还是你爽快。」
于是法尔可惴惴不安地被林兹拉进俱乐部。一踏进去，发现里面热闹非常，法尔可想，这么多人，应该不会有人注意他们，心里也比较不那么不安了。
林兹张望著，好像在找什么人。
「林兹，这里！」顺著声音望过去，看到布鲁姆哈尔向他们招手。
「林兹上校，今天又可以见到先寇布少将了吗？」杰西好似非常兴奋地问。
「不止呢！」林兹边笑著说，边大步走过去，法尔可和杰西连忙跟上。
从人群中挤过去，法尔可觉得眼睛有点花了。
等到站定一看，法尔可张著嘴巴 住了…
杨提督！
黑色的头发、黑色的眼睛、温和沉静的脸。
法尔可忘记了礼貌、阶级…只是一直盯著杨的脸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看到杨提督的脸上浮现一丝笑意，带著淡淡涩意的微笑。
「啊！学长，我到今天才知道原来你也是很有威仪的，你看你把人家小朋友吓成这样！」说话的是个有著铁灰色头发的青年军官。
听到这句话，法尔可清醒过来，胀红了脸，跟杰西一起郑重地行了个礼。
杨提督和顺地回了礼，坐在一旁的先寇布少将说：
「好了，别那么拘谨，坐下来。」
先寇布对杨嘲讽地说：「没想到阁下真是魅力惊人啊！这两个小夥子第一次见到我也没呆成这样呢！」
杨苦笑著说：「啊呀！真是没办法…」
林兹向在座的人介绍，法尔可得知刚才说话的那位铁灰色头发的军官是亚典波罗少将。
桌上放满了刚开瓶以及空了的啤酒瓶。
然后场中有人起哄要林兹上台跟台上的女歌手对唱。
林兹很乾脆地上台去，跟那个红褐色头发的女歌手合唱了一首几乎每个人都耳熟能详的情歌「只有爱能永远」。两人的默契极佳，唱起来感觉深情款款，可说是职业水准的演出，赢得满堂喝采，「安可」的喊声连连。
亚典波罗少将笑著说：「如果说他们两个不是一对，还真叫人难以相信。」
杰西注意到先寇布少将鼓掌的姿势非常帅，心想，要是能学到那股酷劲就好了。
法尔可则观察著杨。
杨提督拿起杯子啜饮加冰块的威士忌，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沉静感，法尔可有种错觉，好像杨随时会消失，他在这里，又似乎不在这里。有种特别的空气，将周围的热烈气氛从黑发司令官身边隔开，无法进入。然而，并不是落寞。
杨提督似乎不是那种对别人的注视目光敏感的人，他似乎没有发现自己一直被凝望著。
忘记了自我约束的法尔可楞楞地把眼光系在他作梦也没想到会在这么近的距离见到的黑发提督，发现虽然第一眼看到杨提督是因为知道他是杨威利而觉得撼动，但是，他渐渐觉得，在那看上去普普通通的面容下有著什么，某种他抓不准的东西。
先寇布少将的魅力无疑是最强的，但是，杨提督却让人迷惑，所以，法尔可发现自己无法把视线从杨提督身上移开，想要仔细观察这个人，却发现自己的迷惑愈来愈深。杨提督的目光投向台上正准备说话的林兹，脸上没有特别的表情，感觉很温和平静。
林兹说：「各位，今天我要让你们知道什么才叫作我的拿手歌曲！法尔可！上来！」
突然被叫到名字，法尔可吓得跳起来。坐在旁边的布鲁姆哈尔笑著轻轻推他，要他上去。
法尔可红著脸上台，林兹说：「小老弟，来一首『冬季降临』吧！这里竟然没人会！」这首歌是个不怎么出名的合唱团的冷门歌曲，知道的人当然不多。
法尔可很紧张，他已经好久没有玩键盘了。
林兹拍拍他，笑著说：「别紧张，你行的。」
于是法尔可站到键盘后，观察了面前的键盘，还好，是很一般的那种。
法尔可专心地弹奏出前奏旋律，整个场子安静下来，林兹两手捧著麦克风，闭著眼睛，用全身的精神气力去唱。在场的人们似乎都陶醉在动人的歌声里。
「…你终于走了，冬季真的降临了。
而你终于走了，所以冬季真的降临了。」
最后一句的余音回荡缭绕在整个空间，然后，潮水般的热烈掌声轰然响起，欢呼声、口哨声…似乎要把俱乐部的屋顶掀掉。
林兹把法尔可拉到台前，握著他的手举起来。
两人回到座位，亚典波罗少将边拍著手边赞叹地说：
「真是超职业水准的演出！」
先寇布少将说：「提督，他们表演得这么精采，你要表示一下吧？」
杨提督微笑著说：「我对音乐一窍不通，但真的是太棒了。看来以后不当军人也有很好的出路呢。我请喝酒吧！」
先寇布少将扬手叫来恃应生：「两杯威士忌加冰块。」
法尔可急忙叫道：「少将…」
杨提督即时相救，说：「少将，不要带坏年轻人啊！一杯威士忌、一杯香槟好了，啊，香槟两杯好了。」
先寇布少将说：「哦？阁下终于承认自己不属于年轻人的一类了？」
杨提督叹气说：「青春就这样不知不觉挥霍掉了呀！」
杰西差点笑出声音，杨提督也不过三十来岁，而且看起来还只有二十几岁，却说出这种老人的感叹。
酒送来了，林兹拿了威士忌，法尔可跟杰西各一杯香槟。
杰西说：「我可是什么功劳也没有呢！真是白捞到了。」
亚典波罗少将说：「反正老板请客，有得捞就捞啊！不用客气哪！」
看来他对杰西很有好感的样子。
然后杨提督说他要回去了。
「太晚的话，尤里安会说话的。」
「这也要怪学长你自己啊！谁叫你的生活能力让人这么不放心呢？」
于是杨提督站起身来，对在座的人简单扬了扬手，离开座位。
先寇布少将评论上司：「虽然还不知道结不结得了婚，但是个居家型的男人。」
法尔可心里觉得好惋惜，眼光一直追著杨提督的身影。他看到杨提督走之前跟柜台结了帐。
以后应该不太有机会见到杨提督了吧？法尔可心里想著，不免有点沮丧。
拿起杨提督请的香槟，法尔可觉得有种舍不得喝完的感觉，真希望连杯子带酒一起带回去呢！
林兹敲了法尔可的头一记：「发什么呆啊？才一会儿功夫，连杨提督的拿手绝活都学会啦？」
心头的落寞感驱散了，像是节庆一样的欢快感又重新弥漫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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