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银英传》与《基地》三部曲
杨威利Jr 1999个人主页:田中芳树同好会(香港)
还记得在《银英传》刚推出时,指其抄袭艾西莫夫(Isaac Asimov)的科幻小说──《基地》的评论甚嚣尘上。究其原因,是因为二者均有相似的背景结构:宏大的银河史──同样的极权、衰微的帝国,一个民主自由的社会,还有缓冲的中立地区,以及原教旨主义者。二者真的相似吗?如果真的相似,那有何异同?这评价公平吗?正确吗?
也许有读者并未读过《基地》三部曲,我不妨在这里用点笔墨略作介绍。一套三部的《基地》系列出自近代科幻小说家艾西莫夫 (Isaac Asimov),基地系列共十二册,描述数学家谢顿以心理史学计算出银河帝国即将崩溃,於是以编纂百科全书为名,把人才汇集在银河边陲的一颗小星,建立第一基地,然後在银河的另一端秘密建立第二基地。藉此在事前把人类的才力收集起来,在崩溃时发挥功用,把黑暗时期缩短至一千年。在第一部《基地》中,便描述了第一基地在强敌环伺下多次面临危机,只能在燃眉之危时才能找到解困的出口,并朝著谢顿预设的大方向迈进。第二部《基地与帝国》则描述基地巧妙利用经济和宗教力量,不但把进攻者逐一击退,最後更打败帝国後成为银河系的核心。就在第一基地逐渐掌握银河系的主宰权时,却不料中途杀出名为「骡」的超能人,颠覆了历史发展,连谢顿也预测不到历史将如何发展。第三部《第二基地》描述,第一基地的数学家正欲找寻第二基地对抗骡,第二基地与骡经过一连串的智斗後,历史发展才被第二基地引导回正规。
骤眼来看,艾西莫夫的《基地》与田中芳树的《银英传》并不相似,为何会有人把二者拉上关系呢?二者最大的相同点,就是宏大的银河史。艾西莫夫将《基地》与他其他的作品如:机械人系列和早年的长篇小说连贯起来,他作品中的银河史横夸数千年,是极其宏大壮观的。而田中芳树的《银河英雄传说》,也有属於他自己的一套宏大的银河史。由地球的「十三日战争」数起,到新银河帝国的诞生,也历上数千年,也可说并不逊色。
以科幻小说来说,艾西莫夫与他的《基地》可说是代表,就像在古典音乐里有贝多芬,在戏剧里有莎士比亚,武侠小说里有金庸。而在科幻小说世界里,这个巨人就是艾西莫夫。对科幻小说迷来说,艾西莫夫的银河史是独特而惟一的,当有其他科幻作品以类似的结构作为背景,便会评之为抄袭。其实也有其他科幻作品是以银河帝国以及一个民主自由的社会为背景而展开的,如名嗓一时的《星球大战》便是,我们又岂能单凭如此便斥之为抄袭?其实每一套以银河系为背景而展开的故事,也有属於他自己的一套银河史,像《机动战士高达》,这只能说是艾西莫夫产生的效应而已,又岂能斥之为抄袭?
在80年代,艾西莫夫已成为美国家传户晓的科幻大师,收下出版社破天荒的酬金,写下《基地边缘》,把机械人系列和基地系列合而为一,继续为银河帝国编写历史。其後推出的作品,而且更逐一把他早年的长篇小说如《繁星若尘》、《星空暗流》、《苍穹微石》等编收进来。艾西莫夫不但把银河史延续下去,在《基地前奏》里甚至把时间幅度倒回到提出心理史学前的谢顿,这时他遇上的其中一个人,就是在《钢穴》里出现过的但尼尔。三大系列终於衔接,但评论家根据艾西莫夫埋下的伏笔推算,要是他不是在一九九二年遽然去世,他还会把 Fantastic Voyage 和 Destination Brain 两个长篇也连进其银河系史里。
而田中芳树有没有这样尝试过呢?田中也写了不少的短篇、中篇,有部分便与《银英传》的银河史有一定程度的联接。例如短篇《战场上的小夜曲》,便描述了地球与天狼星的交战,与《银英传》的银河史初期,即银河联邦成立前的,地球渐渐脱离人类社会核心的历史所相符合(详细可翻阅《银英传》第十一期的第一章《地球衰亡纪录》)。但田中芳树是否希望其所有的作品也合而为一,衔接成另一经典呢?显然不是。田中芳树与艾西莫夫的其一不同,是田中芳树的作品相当多元化,不像艾西莫夫般集中创作太空科幻小说,也创作了如《风翔万里》般的历史作品,亦创作了如《创龙传》般的现代作品。由此观之,指田中抄袭艾西莫夫的指控是颇肤浅的。
在故事的政治社会结构上,二作的确有点类似。在《基地》的银河史中,有极权、衰微的银河帝国,一个与之对抗的民主自由的社会(第一基地),还有缓冲的中立地区,以及原教旨主义者。
类似的政治社会结构,我们在田中芳树的《银英传》也可见到。《银英传》的银河史中,一样有极权而衰微的银河帝国,与之对抗的民主自由的社会(自由行星同盟),以及缓冲的中立地区费沙与原教旨主义的地球。
其实其他科幻作品也有类似的政治社会结构(极权帝国与民主自由社会),刚才举例的《星球大战》便是。就算不是科幻作品也该有类似的例子。我想,这种矛盾的政治社会结构不正是故事发展的起由吗?难道极权帝国与极权帝国相斗,或是民主自由社会与民主自由社会相斗的故事会好看吗?至於缓冲的中立地区,中立地区在《基地》与《银英传》的份量与地位的轻重根本不能相比。中立地区在《基地》中只是用来突显出第一基地如何凌驾衰微的银河帝国,纯属陪衬角色。反观,中立地区在《银英传》的份量重得多,在此也无需多说。而在宗教方面,在田中芳树的其他作品中也可见到,例如《亚尔斯兰战记》便是。利用宗教在故事中的能力,而评论宗教的,尤其一神教在教旨、处事手法的坏处,在其他作品中也可见到,对田中而言并非新鲜事,这又怎能说之为抄袭?
在「银河帝国可能在未来崩溃,要设法保留一些遗产,让未来的人可以减少错误与尝试,早日完结黑暗日子」的想法上,二作同时也有。艾西莫夫用他的第一与第二基地,事前把人类的才力收集起来,意图在帝国崩溃时发挥功用,把黑暗时期缩短至一千年。田中又如何?《银英传》中,同盟亡国後,杨一直希望用外交方式也好,武力形式也好,与新银河帝国交涉,希望在银河系的边境上,建立一个奉行民主政治的地方,作为民主政治思想的存续灯火。希望藉此在新银河帝国崩溃或坠落腐化时,人类可以不用再次不断错误与尝试,可以再次奉行民主政治。这种「保存灯火」的想法,艾西莫夫与田中芳树可说相当近似的,只是存续的灯火不同而已。
综合而言,将田中芳树与艾西莫夫相比较,对双方而言也不公平。田中芳树有田中芳树式的风格,艾西莫夫有艾西莫夫的风格,不可以因为双方的作品相类似,便评後来者为抄袭。就像有了贝多芬才有浪漫派音乐一样,有了艾西莫夫,才有後来产生出不同的科幻世界,那只是艾西莫夫的创作启发了後世,而不是所有後世人也是抄袭者。对我而言,我甚至觉得田中芳树的创作比艾西莫夫更好,一来因为田中芳树的作品多元化,不像艾西莫夫般集中创作太空科幻小说,而且作品中带有强烈的讽刺性,对不论是古代、现代与未来的社会的黑暗面,田中芳树也能用简单又辛辣的笔锋来批评。反之,艾西莫夫的创作虽有相当高的可读性,但没有田中的辛辣笔锋,而且《基地》中的谢顿凭藉其「心理史学」,以历史必然性和心理学预测未来,或许真能预见未来,但我却不相信可以预算千年,而且准确得连时日亦可精确预算。纵使可以,但谢顿的做法却彻底的侮辱了後世人的独立思考能力。试想像在千年之前,已有人为我们设定了一切,我们一切智谋算计,所有英雄豪杰,都只是在某个千年以前的人的手中跳舞,那不是对我们现代人的一种侮辱吗?纵使每一次都是当代的人凭自己的自由意志去解决问题,(就像《银英传》的世界!)但最後才知道在穹窿内已早有答案!那不是非常可悲和可怕吗?而且,这样一来人们便渐渐失去了危机意识,从书中「骡」的出现令基地大恐慌便可足见!《银英传》的亚雷.海尼森,不是强调「自由、自主、自尊、自律」吗?这不正比《基地》的「谢顿理论」来得更积极和正面吗?由此观之,强行比较,只会在不同方面产生误差,喜欢艾西莫夫的人会将《基地》捧至天高,同样的,喜欢田中芳树的亦会将《银英传》视为经典,强行比较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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