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常洁癖的田中芳树世界
杨威利Jr 1999 个人主页:田中芳树同好会(香港)
有人戏称田中芳树的作品是「政治学的小学教材」,盖其因是田中的作品对於政治、宗教、经济等的黑暗面,能用极为简单明了的方式透露和讽喻,浅白得连小学生也能明了。田中芳树对於现代社会的黑暗面看得很透彻,而且往往能用他独特而辛辣的文笔,对这些黑暗面提出指控和讽喻。这些黑暗勾当往往被田中用作品中的反派角色来进行,而由正派角色来与以纠正。田中芳树作品中的世界是相当洁癖的,不论是《创龙传》还是《银英传》,作品中对於狡诈、阴谋、诡计都是抗拒和厌恶的,反之,光明正大才是正道,一切狡计在正人君子面前也会无所遁形和自形其秽,而且也绝不会得逞。这反映了什么?这反映了田中芳树是相当洁癖,对政治、宗教、经济等的黑暗面异常反感,我们可以在田中作品中加以引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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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认为《银英传》是否一个充斥著大大小小阴谋的世界呢?表面上看来是,其实不然。在《银英传》的世界中,强调光明正大,九成以上的重要角色,都是光明正大之正人君子(而剩下的不足一成,则是特留尼西特和奥贝斯坦等),这又怎能说是充满阴谋的世界呢?更重要的是,所有以阴谋诡诈做事的角色,其结局也定以悲剧收场,就算只做过一次错事,也没有好结果。
直接举例好了。鲁宾斯基从事的阴谋之多,整个《银英传》世界无人能及。向帝国通风报信,引致同盟亚姆力札会战的惨败、对杨威利的审查会、幼帝流亡、引致工部尚书席尔瓦贝尔死亡的费沙爆炸、罗严塔尔的叛变,这些种种阴谋,都是直接间接由鲁宾斯基而起。整个费沙自治领在诸神之黄昏时丢了後还不服气,阴谋弄死博尔德克,一来是为拖朗谷下水,二来也为自己丢了整个费沙消消气。死时还要弄个大爆炸,意图与莱因哈特「同归於尽」,弄得整个行星海尼森鸡犬不宁。而鲁宾斯基在田中笔下也「不得好死」,不单只玩火自焚,把整个费沙自治领在诸神之黄昏时丢了,最後,还因末期脑癌而亡,死时身边没有一人陪伴,孤独而终。
还有优布.特留尼西特。此君用尽心计,机关算尽,只为求得最高权力之位,如果同时期不是有莱因哈特等一时无两的豪杰们出现,也许,他会是另一个鲁道夫。当然,把他评为鲁道夫第二实在抬高了他,但他对求得最高权力的野心和魄力之高,实在又令人有些相信他有这决心和实力。试想一个少壮派政治家,竟能如此百毒不侵,还未够50岁便以登上民主国家的最高点,而国家灭亡後竟又能迅速成为敌国的人臣,试图再次求得最高权力,这又怎能不令人相信他有这决心和实力,去成为鲁道夫第二呢?而他的结局又是如何?还是又在正义使者田中芳树的笔下而亡了。罗严塔尔的一枪,为新帝国带来了安稳,也结束了优布.特留尼西特的野心之路。最狠辣的是,罗严塔尔根本不是基於什么正确理由而杀他,只是想杀就杀,特留尼西特想也想不到自己最後会死得如此冤枉吧!
再说奥贝斯坦。威斯塔朗特屠杀事件,在道德责任上,他要负上旁观虐杀而不施救的罪名。而冤枉帝国宰相立典拉德行刺莱因哈特更是他的主意,而其後把立典拉德一族赶尽杀绝,也是由他确实执行。还有後世称为「奥贝斯坦大割草」的,对共和份子的围捕行动,以及因此引致的监狱大暴动、吉尔菲艾斯在秃鹰之城的死,还有奥夫雷沙的被杀,这些都直接间接因奥贝斯坦而起。这实在难怪伊谢尔伦的人,会以为对杨的暗杀是由奥贝斯坦所操控了。奥贝斯坦这角色实在重要,所以田中只得将其死留到最後一刻,但这还是不能逃过正义使者田中芳树的笔下而亡,被地球教的余党「错误暗杀」,死时也是冷冷清清的。
再来是地球教主教德.维利,以及整个地球教会。基於剧情推演的考虑,田中很「无奈」要让一些阴谋能够成功,但地球教便没那么幸运了,除了暗杀杨的计画与及乌鲁瓦希事件是成功外,地球教可说没有一次阴谋是成功的。暗杀莱因哈特、暗杀瓦列,以及其他的,为了达到复兴地球教的阴谋,所有也在田中笔下一一以失败告终,而整个地球教会、信众更是悉数全灭。而筹划一切阴谋,也包括暗杀杨的阴谋的地球教主教德.维利,更是作法自毙,在一切阴谋也失败之後,死於尤里安之手。
还有布朗胥百克公爵与立典亥姆伯爵。银河帝国五百年来贵族阶级的罪孽,都算在以此二人为首的一众贵族上。而他俩自己也并不清白,以身上一样穿著的,名为「特权」的衣装为恶。威斯塔朗特屠杀事件最大的责任者当然是布朗胥百克公爵,而立典亥姆伯爵也要负上逃亡时残杀友军非战斗部队的道义责任。还有更多更多,因五百年来贵族阶级所产生的特权意识而做出的种种恶行,总而言之,田中将此二人作为贵族阶级恶行的代表,也以「死无全尸」作为他们的终结。布朗胥百克被喂毒酒而死,尸体被安森巴哈挖空放置加农炮来暗杀莱因哈特;而立典亥姆在奇霍伊萨星域,为逃亡而残杀友军非战斗部队之後,被士兵以引爆杰服粒子来与之同归於尽,死无全尸。
霍克准将因其竞争意识,而害同盟军在亚姆力札会战惨败,最後更被地球教利用为暗杀杨时的弃卒,还未达成心愿便冤冤枉枉的被害死了。朗谷在旧帝国时代便已经恶满贯盈,田中还为他多安了一条诬陷罗严塔尔的罪,最後被鲁宾斯基出卖,当然也是要死在奥贝斯坦的手上。同盟战败後杀害了元首列贝罗的洛克维尔、把乌鲁瓦希事件真相隐瞒的格利鲁帕尔兹、曾参与幼帝诱拐阴谋的盖塞林格、多次试图暗杀莱因哈特与安妮罗杰的培尼明迪侯爵夫人、勾结权贵,以武力和恐吓手段,求达到打击异己的忧国骑士团等等,这些人或组织最後也要受到田中芳树的正义审判,一一伏诛。就算是只做错过一次,袖手威斯塔朗特屠杀事件的莱因哈特,最後也要病逝(当然,基於剧情的考虑,他始终要死的),这足见田中的政治洁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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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过反面的例子,再说说正面的。我不是说歹角既死,正派角色便不会被田中「整死」,吉尔菲艾斯便是一个好例子。一部作品根本不可能以这种「善者生、恶者死」的原则来创作,而这也不符合「皆杀的田中」一贯杀人如麻的创作风格。但是,多数正派角色也能有好结局的说法倒是不假。
忠义的正派角色,米达麦亚实在无出其右。米达麦亚为人忠直,一生与阴谋诡计无缘,不论是皇帝莱因哈特,还是下属拜耶尔蓝等人,无不对他的为人尊敬,玛林道夫更试图推荐其继任国务尚书一职,可见其忠厚。而事实上他在田中笔下也算是善有善报,事业上到达了身为人臣的顶端,成为建国元勋中地位最高的一人;而家庭上也乐也融融,虽没有亲生儿子,但收养了的两小孩也能融洽相处,被後世称为「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四个人」,在同一个屋檐下享受著完全隔阂的家庭生活。可算是好结局之极了。
国务尚书玛林道夫也是一个好例子。玛林道夫以忠厚诚实而著名,宗族邱梅尔家把家产托管於玛林道夫,多年来邱梅尔家家产分毫无少,反而玛林道夫家家产却因投资失败而有所亏损。诚实的玛林道夫伯爵连邱梅尔家产一分一毫也没有拿作周转,而在海因里希.冯.邱梅尔成年後原封不动的将之归还,足见其诚实。而宗族卡斯特罗普的叛乱,玛林道夫也尝试以身犯险劝阻。而善人玛林道夫也被田中所眷顾,由小贵族变成举足轻重的国务尚书,而亭亭玉立的女儿希尔德更成为皇妃,也算是幸福的晚年。
把尤里安交给杨,为杨带来正常生活的卡介伦,也算是好人好事的代表。卡介伦不单为杨带来有条有理的生活,还经常邀请杨家作客,为杨家带来满足的味觉享受。常在适当的时候,对尤里安和杨给予帮助和鼓励。整个伊谢尔伦也在其营运下规划得井然有序。而其一家在任何时候也乐也融融,享受著融洽的家庭生活。
其他的例子也不作刻意表述了。虽然也有如杨和吉尔菲艾斯的例子,但这是田中为了剧情的演进而作出的一定「牺牲」。稍微细心留意,便会发现整个故事中的重要角色,占了九成都是正派角色,而这现象在新帝国中更为明显。田中对正派角色实在眷顾,就算为了剧情的演进而要死,但在生前死後也定能飞黄腾达,名垂不朽,在历史中闪闪发光。杨与吉尔菲艾斯固然是,但在书中也有不少好例子。鲁兹、比克古、法伦海特、邱吾权、梅尔卡兹、先寇布、舒坦梅兹等等,这些都是例子。反之,前述的朗谷、鲁宾斯基之流,则在田中的世界中暗淡而终,无一幸免。这也许就是看得太多侠义小说的田中的侠义英雄主义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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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说说《创龙传》。若要在《创龙传》中刻意找例子去引证田中的洁癖,我可说这是不必要的。看过原著小说的读者该知道,若要在田中众多作品中选出,那套是最讽刺性和笔锋辛辣的话,《创龙传》根本是无出其右的。我说过,《创龙传》是非常「文以载道」的,其实《银英传》也是一样(这个另文探讨)。《创龙传》的主旨根本不是「龙王历险之旅」,而是田中对日本政经界,以至於整个世界黑暗面的辛辣讽刺,也试图透过作品,去表达自己对政治、经济、军事、历史、宗教、文化等事上的思考和意见。
若真要举例的话,就说龙堂兄弟好了。在「社会风气」的设定上,《创龙传》与《银英传》是相反的。《银英传》的角色,大部份也是正派角色,但《创龙传》则明显不同。《创龙传》的主要角色中,所谓正派角色可说少之又少,反之,反派倒是很多。在田中的《创龙传》世界,是非是没有公论的,一切也以金、权、暴力为标准,龙堂兄弟便是这世界中的「清泉」。所谓「清泉」,也不见得是「清明」的政治家,反之,只是一介的小市民。这四个「小市民」,也只是用(或只能用)「以暴易暴」的方式来对抗强权。所有试图以暴力的方式侵害龙堂兄弟的反派,全数也成为「龙堂家训」(其实该是「田中家训」吧?)──「恩还双倍,怨还十倍」的牺牲品,被龙堂兄弟以暴力的方式让其感受那些施虐者对被施虐者的相同痛苦,而这是很常见於田中所好的侠义小说中。而且比《银英传》更甚的,《创龙传》所有反派角色,从没有过好报应,而且大部份也是「现世报」,那一集出场便在那一集被龙堂兄弟所收拾,这可见田中在此方面的洁癖程度。
《创龙传》是非常「文以载道」的,田中就是利用正派角色的口,也用超然的客观评论方式,来对故事中的反派,同时也是对现实中的黑暗面影射和讽刺。这情况在《银英传》中固然有,但较之於《创龙传》却又远远不及,这差异更可见於二作中讽刺性的辛辣程度。《银英传》中担负起这角色的多数是杨,而《创龙传》则多数是龙堂始和龙堂续。田中藉杨之口所深究的,是政治制度中的利弊,不论是共和制度还是帝制;同时也对自己一些对军事上的一点看法,是宏观和理想化的。那么《创龙传》呢?《创龙传》所讥刺的物事现实得多,很大程度上是现实中黑暗面的影射和讽刺。例如日本政界的失职(厚生省输入不安全的血清,引致血友病患者感染爱滋病)、贪污(收取政治献金)、不负责任(住专事件)、渎职营私(空降退休官员到金融机构以掌握利益);也有宗教性的(16世纪信奉天主教的西班牙人对异教的印加人的暴虐)、历史文化上的(日本人的自我膨胀意识)、学术上的(文部省无理而无聊的强行统一性和约束)、当然也包括狐假虎威的拜金主义和暴力主义等,这些也是田中的讽刺对象,而且一点也没容情。而田中写《创龙传》也愈益以这些现实性讽刺为主导,也更令田中「以表述主张为主,再以剧情迁就」的写作风格更形显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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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连串的例证是想证明什么呢?田中芳树的写作风格很倾向於──「以表述主张为主,再以剧情迁就」,亦即「文以载道」,而田中正是透过了故事中表述的主张,显露出他在各事情上的性格洁癖。从田中对角色的待遇、有意无意在角色口中,或以全知观点的评论中,我们可以见到田中对政治制度、社会问题、政客(以田中的说法是政治业者)质素、形而上的文化、历史和宗教等事上的,思考、理念和喜好,以及其中的洁癖程度。而这更在一直尚在连载中的《创龙传》中更形明显,这正是《创龙传》仍是很受欢迎的原因(当然还包括Clamp和天野喜考的插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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