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林美尔斯豪简文書新帝国历十八年
微光篇十一
「没想到能够遇见您!」
兴奋仍未退去,亚力克有些混乱地开口:「我知道大学今天放假,只是不知道要去那里,正好有车--真是太好了!啊!对了,请不要叫我…那个……」
「那麽彼此的敬语都免了吧。」
将一杯冒著香气的红茶放到了亚力克的面前,尤里安微笑著坐了下来:「请用。」
巴格达胥真不愧是搞情报的,消失得无声无息--躲到那里「监视」著他们也说不定。然而叫人在意的却不是巴格达胥,尤里安有意无意地向窗外瞥了一眼,这微细的动作却被亚力克注意到了,他解释著什麽地匆匆开口:「我是一个人来的。」
知道他误会了,尤里安淡淡地问著:
「有没有什麽人跟踪你或注意你呢?」
亚力克摇了摇头:
「没有…你是第一个认出我的……」
拖长的尾音中带著些许询问的味道,尤里安微微一笑:「我以前曾经见过你的父亲。」
「哦…是吗……」
那张充满阳光的面孔似乎在一瞬间阴暗了下来,尤里安静静地望著他,过了一会儿,亚力克忽然开口:「你对…莱因哈特皇帝有什麽看法呢?」
大约是立刻感到了自己那种称呼的奇特,亚力克彷佛在解释什麽似地急急补了一句:「我很想知道你--特别是你们--对他的看法。」
「你的意思是『曾经与莱因哈特皇帝为敌』的我们?」
亚力克点了点头,尤里安忽然笑了:
「『敌人』碍…那麽,你是期望我在你面前把你父亲痛骂一顿罗?」
亚力克急急地道:
「不用在意我!」
尤里安带著点兴趣地看著他:
「这样说来,你是真的『希望』我这麽做?为什麽呢?」
亚力克似乎楞住了,他紧紧闭上了嘴巴,蓝玉色的眼睛垂了下来。
「如果说历史学者有两个任务……」
尤里安以一种平稳的语调开始叙述:
「就是研究历史与纪录历史,那麽,身为一个研究历史的人而言,或许我是早生了一百年,是否能够在亲眼目睹那样的光芒与那样的殒落後仍然不带任何个人主观地提出看法,我自己也没有把握;然而,就身为一个纪录历史的人而言,我可以说是极其幸运的吧!第一次见到莱因哈特皇帝,是在罗严克拉姆王朝尚未成立,帝国费沙领闪电战的时候,我混在路旁围观的人群中,捕捉到了坐在地上车内一闪而过的那位金发霸主的身影。第二次见到他,是在突入伯伦希尔舰内的时候,第三次则是在海尼森波利斯与他的会谈。第一次我的内心只有赞叹与震撼,後两次我只拚命说出我要说的话,真正能有机会观察并思考他这个人,是在海尼森往费沙的旅途中。」
「那你的结论是?」
面对这样的急切追问,尤里安笑了:
「我想我的答案恐怕不能给你什麽惊奇吧!这一点你应该也早已知道了,莱因哈特皇帝--你父亲并不是一个因敌友立场而有所好恶的人,更不是一个虚伪的人,也因此,『自己人』的公正评论与『敌人』的公正评论,是不会有太大差异的。」
「自己人的公正评论吗?」
亚力克的声音中带著一种少见的尖锐:
「我所听到的并没有你想像的那麽多。事实上,简直没有什麽人提起他,而且这并不是因为在我面前的缘故,他的存在如同神只一般,而神的名字是不能随随便便说出口的!」
尤里安若有所思地看著眼前的少年,在表面看来是敏感而温和的个性底下,似乎也有著绝不轻易妥协的固执与激烈:「那麽,你自己的想法是?」
察觉了自己的激动,在几次呼吸後,亚力克以一种带著压抑的平静语调开口:「我知道他是不凡的,不论是政治或军事上,他都拥有足以被称为天才的能力。还有,虽然我不能理解,但我想他必定具有什麽特殊的魅力,能够让他们愿意跟随他,愿意付出一切,甚至到了愿意在他死後依旧全心全意地守护著我的地步!但是,我不能原谅--」
亚力克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加重了:
「我所不能原谅的是那家伙滥用别人对他的忠诚这一点!」
尤里安并没有开口,他以带著鼓励意味的沈默静静地看著眼前的少年--不知为何,他有种想为这少年做什麽的心情,而他知道他现在最能为他做的事便是倾听。
「霸者的骄傲也好,皇帝的尊严也好,为了这个就可以任意地牺牲无数人的性命,甚至践踏他人的心吗?我不懂他为什麽接受那样的命令,那是不该被接受的命令,必须亲手将朋友送上死路,那是什麽样的心情?我不能原谅下这种命令的人!虽然我可以想像他的确是能面不改色地下达这种命令……」
秀丽的嘴唇中吐出了一个近乎冷笑的声音:「因为他没有朋友!他以为他有,但事实上没有!再也没有什麽比那墓碑上『吾友』两字更加讽刺的东西了!口口声声希望能够为别人做什麽,结果却造成了那些他想为他们做什麽的人更大的不幸与痛苦,这是可能的吗?
明明知道不对的事,为什麽还去做呢?这是--」
带著宛如下达审判般的决绝,亚力克深吸了一口气:「这是背叛!」
「『背叛』碍…有时候行为是否构成背叛,恐怕只有『被背叛』的人才能决定吧?」
亚力克猛然摇头:
「不行!忠诚--不论是对主上或是对朋友--归根究底,不就是最高的信任吗?而他背叛了这样的信任!再多的勋章、地位或是悔恨,也不能改变背叛的事实!而这样的背叛,是不应该被原谅的,即使是由被背叛的人来原谅,也是不应该的!」
望著眼前少年那涨红了的认真面孔,尤里安不知为何内心有一种感慨--这或许就是所谓的年轻吧!如此的慷慨,却又如此的苛刻,如此的无私,却又如此的一厢情愿。明知这是不可能的事,尤里安仍然忍不住替眼前这个少年祈祷著:但愿他这一生中,不必尝到「被他人背叛」,更不必尝到苦痛千倍的「背叛他人」的滋味……「啊!」
也许是被尤里安的沈默给唤醒了,一瞬间严厉的法官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有些腼腆的少年:「对不起……」
尤里安微微一笑,既没有说「没关系」,也没有说「为什麽」或「何必道歉」,仅仅是微笑而已,却让亚力克松了一口气:「我一直在想,如果能够见到你--你们,一定要问一个问题。」
「什麽呢?」
少年那认真急切的表情又回来了:
「杨提督--我想知道更多杨提督的事!」
记忆的角落在蠢动著--那句话是怎麽说的?「我想知道更多杨元帅的事」?除去发色和眼珠色泽的不同,那微微偏向一侧的俊秀面孔实在是惊人地相似,然而却又完全不同,在那苍冰色的眼眸中,是一种略带倦意的兴趣--在这一刻所感受到的如此相似与如此相异中,尤里安彷佛触到了什麽似地迷失在历史之神的冷笑中,敬畏中却又夹杂著几许怜悯,他咀嚼著,沈默著。
「敏兹先生?」
「杨提督碍…」
似乎是从遥远的沈思中被唤了回来,尤里安「啊肮了几声:「说来真是个令人拿他没办法的人哪!」
显然不是预期中的回答,亚力克发怔地看著他。尤里安露出了有点困扰的样子:「个人乱七八糟的生活习惯姑且不谈了,但会影响健康的习惯总是希望他能够注意一下啊!虽说不挑食是件好事,不过如果放著不管的话,恐怕他根本不知道『填饱肚子』和『均衡营养的食物』之间的差距吧!有一次我把食物送到他面前,结果过了两小时後想起来要去收盘子,发现他连动都没动,原因是我忘记给他餐具了,而他懒得去拿!可是如果他酒杯空了就算隔得再远,不,就算我藏起了酒瓶他也会用尽他所有的勤勉去找出来呢!说到酒的话那真是令人头痛,喝的究竟是加了白兰地的红茶还是加了红茶的白兰地呢?虽然是有著提督啦元帅啦种种伟大的头衔,但不论是在海尼森波利斯的军官宿舍或是前线的伊谢尔伦,每天早上总是要赖床十五分钟,尤其是有重大的典礼时更是严重,如果是他本人的赠勋典礼那根本是拉不起来了,每次看著那个披著棉被喝红茶的身影,总觉得什麽同盟最伟大的智将,改变历史的男人等等都是非常遥远的东西--」
看到张大了嘴巴的亚力克,尤里安总算停了下来:「怎麽了?」
亚力克犹豫了一下:
「我觉得…虽然你说著这样贬抑杨提督的话,但却没有贬抑杨提督的意思,而且还很快乐--甚至是带著骄傲地这样说……」
尤里安一楞--多麽敏锐的少年!
「可是为什麽呢?」
敏锐的少年一脸疑惑:
「为什麽要刻意贬低杨提督呢?虽然说伟大本身不会因为褒贬而改变,但曾经身为杨舰队一分子的你,不是应该更能指出杨提督真正伟大的地方吗?」
尤里安笑了:
「例如?」
亚力克认真地回答:
「杨提督的理想与信念,不败的奇迹,还有他是为什麽而战--」
他还没有说完,不知那里飞来了一句:
「退休金啊!不然还有什麽?」
另一个声音立刻接了下去:
「这倒不完全正确,你忘了还有平常的薪水和休假啊!」
「说到理想,不就是不用工作也照领薪水吗?」
「那信念就是不断地『没有输』下去,总有一天必定能够赢得一盘立体西洋棋罗?」
「至於不败的奇迹--」
「那是当然的,因为在打败之前就逃跑了嘛!」
这麽一搭一唱地走进来的当然是亚典波罗与卡介伦两人,尤里安笑著招呼他们:「怎麽进来了?」
卡介伦扬了扬手中的酒杯,亚典波罗则开了口:「还问,我们在厨房找了半天,原来是你把整瓶白兰地拐进来了!」
注意到那红发少年直直地盯著他们的惊异眼光,亚典波罗毫不客气一掌有点重量地拍在了他的头上:「喂!小子!别用那种逛博物馆看橱窗里的古董的呆样看我这种有为壮年!」
随即对著尤里安摇头:
「尤里安,我记得你是教大学的,什麽时候改行带小鬼了?」
尤里安微微一笑:
「远来是客啊!」
卡介伦边倒著白兰地边开口:
「还是一样的好好先生啊?对了,卡琳在找你,不知道是什麽东西不够了的样子。」
察觉了这是想要让他脱身的藉口,尤里安摇了摇头:「等会再说。」
「为什麽连你们也--」
明知这是很没有礼貌的行为,亚力克实在忍不住了:「对於一个为自己的信念战到最後一刻,甚至付出生命的人--虽然我并不是很了解民主主义,不过杨提督可以说是为民主主义而死的--」
卡介伦耸了耸肩:
「说到杨的死啊,我倒是想起某人说过『虽然早就知道杨是脖子以下完全没用的家伙,但也没想到没用的那麽彻底!』」
亚典波罗则打从鼻子里哼了出来:
「民主主义?所谓的民主主义,就是在正常时期会出现除了贪污和关说外一无所能却自以为无所不能的疯子,在非常时期会出现优布特留尼希特和忧国骑士团这样的小丑,然後在转机时期会出现像史提尔方和『道德提升促进会』这样的怪物的东西啊!」
不去理一脸困惑惊愕的少年,亚典波罗转向了尤里安:「尤里安,我说你也太有耐心了吧!何必跟这种不知道自己在干嘛的小鬼浪费时间?」
「我说了,远来是客啊!」
这句被重覆的话中隐含著的某种意味唤起了卡介伦的注意力,他瞥了尤里安一眼:「多远?」
「费沙。」
亚典波罗又是一掌重重地拍在了亚力克的头上:「那又怎麽样?就算这个少爷是奥丁来的,我们也没有义务当他的民主主义导游……」
尤里安脸上那有些奇特的微笑让他停了下来:「怎麽?」
尤里安慢条斯理地开口:
「我并不是很清楚帝国的法律,不过我想殴打皇帝,就算是未来的皇帝,应该还是有罪的吧?」
卡介伦拿著酒杯的手在半空中停了两秒,亚典波罗的眼光则由尤里安转到红发少年再转回了尤里安身上:「啊!」
他的手在再度殴打未来皇帝和抓抓自己的头发之间犹疑著,最後亚典波罗「啧」地一声,选择了前者,而且似乎还加了点力道:「搞了半天是这麽回事!」
他盯著眼前的红发少年:
「你家大人是不是没有好好喂你啊?怎麽瘦巴巴的,还有你的头发是怎麽啦?害我差点认不出来!」
一旁的卡介伦喃喃著:
「死要面子的家伙……」
在亚力克那认真而又固执的追问眼神下,亚典波罗搔著头发:「你别以为我刚才是在开玩笑,事实上我对民主主义的抱怨真要骂起来长度可是不会输给特留尼希特的演讲!」
卡介伦在一旁默契十足地搭腔:
「譬如你的同僚……」
「同僚?哈!」
就算亚力克原本不知道亚典波罗对他的议员同侪抱著什麽样的看法,这一声「哈」的语调也足以告诉他了。
「这届新科议员有个叫贝特顿的--」
卡介伦点了点头:
「听过,他似乎没有首次竞选难以拓展知名度的问题,是以超高票当选的,而且支持率好像一路攀升?」
「那是当然!他根本就是带著专属记者来开会的!你如果想见识见识一个满身酒气神智不清的醉鬼忽然摇身一变成为慷慨激昂的道德鼓吹家的特异功能,改天来议会参观一下吧!」
卡介伦耸了耸肩,在一旁听著的亚力克忽然开口问道:「那…方呢?」
「方!那家伙--」
亚典波罗粗声粗气地说著:
「议会是疯人院的话,他就是疯人院的院长,是马戏团,他就是挥鞭子的驯兽师,是动物园,他就是那个管喂饲料的!」
亚力克有点犹豫,但还是说了出来:
「可是跟刚才不同,你好像说不出他什麽具体的坏事……」
亚典波罗理直气壮地「哼」了一声:
「所以才说他是老大啊!轻易被瞄到尾巴的妖怪顶多是小妖怪罢了!」
卡介伦自顾自地享受著白兰地的香味:
「不过这些人也是被选出来的啊!」
「就是这个叫人光火!」
亚典波罗猛然转过头去盯著亚力克:
「尽管养出了以上这些妖魔鬼怪,还有连妖魔鬼怪都称不上的跳梁小丑,但是我还是一年一年地把我有为的青春(卡介伦听到这两个字时眨了眨眼)浪费在那个动物园和疯人院里,支持这样坑坑洞洞的民主主义,你猜为什麽?」
亚力克楞楞地看著他:
「为什麽……」
亚典波罗忽然压低了声音:
「抱歉!这是一级机密,无可奉告!」
才说完便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卡介伦摇著头:「你议员当太久了,再不改行小心不是被同化就是老化……」
「这是什麽话!」
亚典波罗拍著胸脯:
「我可是永远的侠气与醉狂的有为壮年啊!」
「你的意思是--」
看著眼前忙著你损我我亏你的两人好一会儿,亚力克开口了:「要我自己好好去想吧?」
亚典波罗看著那双极为认真的蓝玉色眼珠,忽然又伸手重重地往他那头已经很乱的红发上拍了下去:「对了,帮个忙,把那个在我们门口徘徊的毕典菲尔特大哥带走吧!虽然是令人怀念的老相好,不过史路因此不能来聚会,他家的小鬼就无法无天起来了,很叫人伤脑筋哪!」
「毕典菲尔特元帅?他--」
亚力克的脸微微涨红了:
「『黑色枪骑兵』进了巴拉特星系?」
「还没--」
正要动手为自己倒酒的亚典波罗赫然发现酒瓶已经空了,他不满地瞪了卡介伦满满的酒杯一眼:「即使是那位老兄也还不至於这样做的,他人还在凯利姆外面,不过光是这样就已经够让警备总部上上下下全体加班了--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我这样的有为壮年大胆无畏嘛!所以请你替我们的纳税人省点钱吧!再说,真把他逼急了,难保那个火气过大的老兄会做出什麽事来……」
亚力克站了起来,似乎是不知道该怎麽道别,他有些腼腆地笑著:「真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尤里安也站了起来:
「你要走了?」
「嗯……」
亚力克露出了苦笑:
「也该回去了……」
「我送你到车站吧。」
尤里安正要开门,巴格达胥忽然从不知什麽地方冒了出来,他将一张照片送到了亚力克的眼前:「这四个人你认识吧?」
亚力克先是一楞,随即点了点头,他带著疑惑地望著巴格达胥,後者摸出笔来,匆匆在照片後涂了几笔:「这是他们所待的旅馆名称,就在杨威利纪念公园正门口附近。」
似乎有点明白了是怎麽回事的亚力克笨拙地收下了照片,有点不好意思地笑著:「真的…给你们添了很多麻烦……」
「是来接你的人?」
走出门来,尤里安随口问著。亚力克点了点头,不知是出於什麽样的冲动,他取出了照片,将菲利克斯指给尤里安看:「这个…是我的朋友。」
想要自然地说出来,却免不了一点点紧张,他非常慎重地吐出了「朋友」
这个字眼。在尤里安还没有说出任何话之前,亚力克忽然补了一句:「他是--血缘上是--罗严塔尔元帅的儿子。」
尤里安点了点头,这不仅解释了照片上那黑发少年给人的相似感,也解释了眼前少年的态度。
「我…很久以前就知道了,这根本没关系!」
带著挑战什麽似的固执,他重覆了一次:「这根本一点关系也没有!」
沈默了片刻,亚力克低下了头:
「可是菲利克斯不这麽想,我知道他是在为米达麦亚尚书的事痛苦,可是对我来说这根本没关系……要怎麽做,要怎麽做才能让他知道这根本不重要呢……」
尤里安没有回答,他很清楚这问题是亚力克向自己提出的,当然,也必须由他自己来回答。
「我从来不觉得我和菲利克斯有什麽不同--我是说,殿下不殿下这种问题--直到有一天菲利克斯要离开我去学校,而我发现我不能作这样的要求,直到那时候我才发现,原来我们是不同的……那时我想,一切都要结束了,可是,他来了!还是一样的菲利克斯,一点也没变……我很高兴,非常高兴,我想,就算我们是不同的,但一样可以是朋友……」
再度陷入了沈默,亚力克摇了摇头,蓝玉色的眼珠中有著坚决,却也同时带著茫然与不安:「那时候我什麽都没做--其实我也不知道能做什麽,这次…这次不行,如果这次我什麽都不做的话,我知道我会永远失去这个朋友--非做什麽不可!虽然我还是不知道该做什麽,可是,非做什麽不可!」
这时他们已经来到了车站,亚力克从沈思中惊醒,他讷讷地开口:「啊,我又……」
尤里安微笑著,他望著少年的眼神非常地柔和:「我以前见到你父亲时,不论是在人群中匆匆一瞥也好,或是在他的病榻旁和他聊天时也好,总有一种非常遥远的感觉,不过今天和你聊天,却觉得很亲近--尽管我和你父亲的年龄要来得更接近……」
亚力克一楞,随即笑著点头:
「我知道!你是说『忘年之交』吧?」
听到这个字眼时,尤里安脸上浮现了有些古怪的表情,亚力克忍不住问著:「怎麽了?」
「没有……」
尤里安苦笑著:
「原本想说我三十都还没过半呢,应该用不上这个词,不过忽然想起了一群怎麽样都不肯承认自己三十岁的人,为了不要变成那样,还是乾脆地认老比较好吧……啊!」
尤里安望著驰近的轨道车:
「你的车来了。」
他伸出了手,亚力克很认真地和他握了握手:「谢谢你!」
尤里安微微一笑:
「不客气。还有--」
他顿了一下,冲口而出:
「小心点!」
亚力克回了他一个阳光般的灿然笑容,挥了挥手,跳上车走了。尤里安望著远去的轨道车,不知怎地,微微皱起了眉头,沈思了片刻,他摇了摇头,转身正要踏上回去的路,忽然传来了一声:「喂!小子!」
尤里安转过头去,立刻便看到了那个只穿著一件短袖T恤,披在肩上的衬衫随风飘荡的中年人--说是中年人或许不太对,因为这家伙的身上,不知为何总有一种永远停驻不曾消失的青春活力的感觉,尤里安笑了:「波布兰中校,你的手怎麽啦?该不会是被那位美女给折断了吧?」
的确,这位击坠王的左手包著绷带悬在胸前,右手则忙著拉住似乎快要被风吹跑的衬衫,听到尤里安的玩笑,波布兰做了个鬼脸:「说来话长--才多久不见,你说笑话的功力又退步了。」
「你来晚了。」
「怎麽?烤肉全部吃完了?」
「倒不是--」
和乾脆将衬衫抓在手中的波布兰并肩往「小伊谢尔伦」走去,尤里安微笑著:「在你说你那只手的故事之前,我想亚典波罗中将有些有趣的事情要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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