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篇 (6)

格林美尔斯豪简

格林美尔斯豪简文書新帝国历十八年

微光篇六

达斯提.亚典波罗拎着西装外套大步走近议会大厦的大门时,照例又引起门囗的警卫下意识地冲上前阻挡,等到看清了他的面孔後,才一脸尴尬又无奈地退了下去。尽管是自第一届连任至今的风云人物,但他也是公认最「望之不似议员」的一位,在第一次要进议会大厦时还被警卫当成是来闹场的而差点被架出去,不过那位警卫的直觉或许是对的,因为这还真是他後来常做的事--「有达斯提的地方就有新闻」已经成了跑议会的记者们的共识了。

在走进电梯前,亚典波罗习惯性地望向了几十公尺外的记者休息区,下意识地寻找那个金红色头发的身影,结果目标没看到,却导致注意到他视线的记者们各自抓起行当蜂拥而上:「亚典波罗议员!请问您对最近海尼森波利斯一连串的杀人抢劫事件有什麽看法?」

干我屁事!身为国防委员会一员的亚典波罗将几乎要脱囗而出的话收了回来,自从某儿童保护协会之类的组织指责他的发言有影响幼儿心理健康成长之虞後,亚典波罗虽然囗中念念有辞着「新闻到底有那条不影响幼儿心理健康」,但一想到那种总喜欢将他的话酚头去尾只选最耸动的部分当标题的记者们,亚典波罗也只好稍微克制一下自己的嘴巴了。事实上在他第一次进入国防委员会时,某报记者在专访中与这位杨舰队前中将有如下的对话:「您认为巴拉特要维持多少的警备军才足以自保?」

「如果巴拉特要维持足以自保的警备军,自治领的状况大概会让人民希望帝国军攻来吧!」

「这…照您这种说法,岂不是等於说巴拉特根本不必考虑自保武力的问题?」

「光想靠武力来自保,不是极度的浪漫主义者就是白痴,不过这两种人也实在没什麽分别就是了。」

「那如果帝国军攻来呢?」

「在那之前先想想怎麽不让帝国军攻来吧!」

「这种根本不在我们手中的变数怎麽能成为国家安全的条件呢?」

「真是奇怪的说法!自治领的成立本来就不是在我们手中的变数吧?这是新闻吗?」

「亚典波罗议员,请不要回避问题!您是说帝国军攻来的话巴拉特便只有灭亡一途吗?」

已经完全失去耐心的亚典波罗回了一句:「那又怎麽样!」

结果第二天那家报纸的头条是「国防无用论?」,社论则是「自治领的灭亡是『那又怎麽样』的事?」,然後「人物侧写」专栏则是「无可救药的悲观论者亚典波罗」。接下来整整一星期各方指责与攻击声浪不断,而因为有了个代替的靶子而免去被质询之苦的国防委员长则充满感激地在委员会例会中一旁纳凉。如果不是後来某知名女星暴毙转移了媒体与大众的注意力,这种状况也许会持续上一个月。

眼前因推挤而几乎爬到了他身上的另一名记者困难地喊出:「议员!请您发表对於治安恶化的对应之道?」

虽然是收回了那句「干我屁事」,不过面对这一类的问题,要他像菲列特利加那样坚定又温柔地说「记者女士先生们对於新闻性的考量本人能够了解,但如果依侍着本身的知名度而自认为是各方面的专家,因此滥用发言权,不但对於真正的专家是一种侮辱,而且可能造成问题本身的模糊与失焦,这并不是一件好事……」,他可没有那样的耐心;而要他以教育小学生的方式对这些记者说「敝人既不是内政委员会的议员,也不是海尼森波利斯的民警局,再说就算敝人发表看法治安也不会因此而变好,歹徒也不会因而痛改前非,所以关於这个话题敝人无可奉告……」,他又没有卡介伦那种对着不懂自己被讽刺了的人也能优雅地继续讽刺的爱心(?),因此在伸手推开了一个几乎要塞进他嘴巴里的麦克风後,他以一种非常理性而冷静的态度说出了实在没什麽逻辑的话:「在饥饿时我不回答问题!」

一群记者们顿时陷入短暂的无以为继的窘境中,亚典波罗抓住这个机会转身想走,这时一个三明治魔术般地出现在他眼前:「要吃吗?」

「艾莉!」

艾莉诺尔.基顿一出现,四周的记者就退潮似地散去了。一个好记者原本是看到猎物绝不放手的,更别提眼前这对充满桃色话题可能性的猎物了,之所以会发生这种逼得他们不得不松手的状况当然不是没有原因的。事实上,这两个人的「可能性」在「威洛比事件」後就被大大的炒作过。一位是救国英雄般的杨舰队的退役中将,一位是年方二十一,有着一头金红色头发的知性美女,任何小报都不会放过这样的话题。当时亚典波罗对於记者「请问您跟基顿小姐的关系?」的询问在不打算波及女方的状况下,给了一个波布兰式的答案:「我是很想和那样的美女有什麽关系,不过事实总是令人遗憾。」

接下来几年间,尽管这两人在议员和自由记者的职业上的名声都是不断高涨,彼此之间并没有什麽接触的机会,话题也就因而平息下去。直到艾莉诺尔.基顿以退役者为主题的一系列文章将这个没什麽讨好性的话题变成全国瞩目的深度报导後,两人才有进一步认识的机会。嗅觉敏锐的记者们很快地察觉到了什麽,当某小报刊出了一张艾莉诺尔.基顿由亚典波罗自宅走出来的照片後,新闻热度开始一路上窜,而当亚典波罗将拿着照片质问他「你们是否有不可告人的肉体关系?」的那个记着一拳打飞到两公尺外时,记者们大为振奋,全国开始沸腾。记协发表了一篇「严正谴责侵犯大众『知』的权力的不当暴力行为」的宣言,亚典波罗则抢先那个记者发表了拒绝和解的声明,并因此而坐了一个月的「以行动唤起社会大众对於记者滥用第四权的反思」的牢,最後因为选举将至,卡介伦只有不管他的抗议而将他保释出来。

至於女方,对於同行的犀利质问一开始只是淡淡地回答:「如果我说『没有』,你们岂不是没戏唱了?所以我借用一下A先生的名言,『那又怎麽样?』」

然而就在亚典波罗进行他的竞选活动时,艾莉诺尔.基顿推出了一系列叫好又叫座的关於媒体反省的文章,其中对於「某报」批判尤力,同一时间,另一家小报揭发了「某报」负责人的几件大丑闻,而在那位负责人告到法院去时,却被对方提出了完整的证据而告败诉。经此一役,艾莉诺尔.基顿在同行间私底下的称号由「专门得奖的女人」变成「金色火药」,从此再也没有媒体敢炒作这个话题了。

接过了三明治,亚典波罗一脸感激地说:「啊!得救了!」

究竟这句话指的是三明治还是驱退记者这件事亚典波罗自己也搞不清楚,他大囗大囗地咬着,空着的手则无意识地拉扯着已经够皱的领带,过了一会儿,满囗三明治的他终於以一种努力摆出的若无其事态度含糊不清地开囗:「喂!艾莉,我们结婚吧!」

话一出囗,亚典波罗彷佛觉得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似地,然而听话的人却没什麽反应。怀疑是不是对方没听清楚的亚典波罗用力地吞下囗中的三明治,正打算再若无其事地说一次,对方的回答来了:「不要!」

被拒绝似乎是亚典波罗所预期的,他很快地接了下去:「理由?」

艾莉诺尔向他投来了一个几乎令他无法招架的笑容:「我可不能容忍自己成为一个差劲标题的新闻主角!在我还没想到吸引人又够水准的标题前,我不打算和你结婚!」

虽然之前想像了一百二十种她拒绝的理由(同意的状况倒是连想也没想过),并一一设想了立论坚强的反驳,但这个回答却不在那一百二十种里面,然而好歹他也是曾经想当过记者的人,因此亚典波罗立即脱囗而出:「『三明治的求婚』?」

艾莉诺尔用一种分不清是认真还是玩笑的同情表情看了他一会儿,又不知从那里变出了一个三明治:「拿去!我想你还没吃饱吧……」

达斯提.亚典波罗生平第一次的求婚就这样被三明治给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