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英]伊谢尔伦的季节 (17)

Shoulder

第十七章 长日将尽

伊谢尔伦的气氛是不知不觉变得更加紧张而活跃的。

虽然许多人已经刻意不去注意海尼森或是费沙方面的消息,但是不需要提醒也知道跟帝国一战终是难免。而如同人类的所有活动均无法违抗自然法则,就算决战的期限仍是未知,但所有的人仍一齐朝着终点前进,无法停止也无法回头。

对于某些人来说,也许不是紧张而是兴奋。

下级军官以及士兵是由上级长官愈来愈频繁的军务会议以及愈来愈密集的训练来感受时间压力的。

而法尔可还有另外的感受管道,那就是卡斯珀‧林兹。

从跟林兹的闲聊中,法尔可得知杨提督愈来愈忙碌了。

「据说简直是发挥了毕生仅见的勤劳精神哦!」

背后隐含的意义是,最后的决战为期不远了,可是谁也不愿意正面提及这件事。

这种紧张不安的粒子在伊谢尔伦的空气中浓度愈高,人们就愈是需要一些无关紧要的小道消息来当作消遣的材料。

这天法尔可正在跟杰西、林兹以及亚典波罗玩射飞镖游戏,除林兹以外的三个人因为林兹遥遥领先而有点意兴阑珊。

突然,波布兰中校走进来,带着一种无论如何不能称之为好意的诡密笑容说道:

「我听到一则继先寇布中将的家庭纠纷之后,最具炒作价值的八卦消息。」

林兹一副懒得理会的表情,继续射出手里的飞镖。法尔可跟杰西都是一脸好奇,而亚典波罗则是在挣扎了两秒钟之后,忍不住问:

「是谁的八卦消息?」

波布兰中校神秘地微笑了一下,压低声音说:「杨提督。」

法尔可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杰西则是差点掉了手上的啤酒罐,

「嗄?不是先寇布中将吗?」

「嘿嘿,这个消息的精采程度,连先寇布那个不良中年都要让出八卦冠军的宝座了。」

亚典波罗中将满脸怀疑:「有可能吗?杨提督有能耐闹出精采的八卦新闻吗?身为新闻自律口号的支持者,我警告你可别发布来源不明的不实消息。」

林兹还是无动于衷地继续射飞镖。

「不会错的,我的队员亲眼看见的。」

「你别卖关子了,快说是怎么档子事?」

「提督有艳遇。」

除了仍然不愿加入谈论圈的林兹之外,一干人都瞪大了眼睛,

「什么?怎么可能?对象是什么人?」

「你这种怀疑态度就不对了。虽然杨提督在容貌、魅力等各方面完全不能跟我相提并论,但好歹也是珍奇物种之列,也是有温柔善良的女性会投以关注的。」

虽然这话的前半段大有可质疑之处,可是后半段却是有铁证的,最后好奇心占了上风,亚典波罗放弃反驳,追问:「对方到底是谁?」

「是个美女调酒师。」

「你亲眼见过?」

「没有,这倒是很可惜。」

「没见过你怎么知道是美女?」

林兹突然丢过来一句话:「反正没见过的女性都一律归类为美女,这就是波布兰式的作风了。」

波布兰中校面不改色:「是我队上的菲利普少校亲眼看见的,这个人评鉴美女的眼力可是经过我检验合格的。」

亚典波罗中将怀疑地问:「可是学长怎么会有机会认识什么女调酒师?他不都是去高级军官俱乐部吗?酒保不是那个老伯吗?」

「这我本来也觉得奇怪,因为昨天晚上我去的时候,还是原来那个老伯啊!根本没见到什么美女。可是菲利普少校信誓旦旦说绝对见过,所以,今天我就直接向杨提督求证了。」

「啊?」

不同于想要遮盖自己表情的法尔可,亚典波罗中将毫不掩饰地露出一脸好奇与期待。

「你去问杨提督了?他怎么说?」

「我跟提督提起,提督居然连人家的名字都知道了咧!」

「你有没有搞错啊?」

「不会错的,提督亲口说的,说那个女孩的名字叫做克莱儿,还说原来那个酒保老伯是她的叔叔。没想到呆呆坐着就会有美女送上门来的运气,结了婚之后仍然有效啊,还真是不能小看提督。」波布兰中校说完,还吹起了口哨。

亚典波罗说:「你到处去说了?」

「我是那么愚蠢的人吗?怎么能够走漏风声让杨夫人知道而坏了杨提督好不容易有的绮遇呢?杨提督跟恋爱生活多采多姿的我不同,这种机会可是千载难逢的。」

林兹终于转过头来:「你真是无聊透顶!」

波布兰中校面不改色:「充实的人生就是要靠这些绮丽的花边事件来妆点的啊!我只是希望看见杨提督那苍白的情史上增添一点色彩而已,谁也不能质疑我这种高尚纯正的出发点啊!」

「你要是高尚纯正,就没有人是低下不正的了。」亚典波罗中将嫌恶地说。

杰西感到非常有趣地说:「一定是女方仰慕提督而采取主动的啦!果然是最高层次的艳遇啊!」

法尔可郁闷地说:「你够了吧?什么最高层次的艳遇?提督不是这种人啦!是你们想歪了。」

没想到一干人都大笑起来,

「亲卫队提出抗议了哦!不愧是杨提督的二号崇拜者。」

「什么二号崇拜者?」

「尤瑞安是头号,法尔可是二号,还有,之前那个小勤务兵也够瞧的了,也许排个三号。没想到杨提督还很得青少年的人缘哪!」

法尔可脸上发红:「我不是青少年。」

「学长那个人哪…反正到最后一定是不了了之的,我看贵官你就别太期待了。」亚典波罗中将说,自己好像也觉得很惋惜似的。

「你不是常去提督家里?你可以探探提督的口风啊!如果有需要情场上战功彪炳的我提供什么意见或是指导的话,那我绝对是义不容辞的。」

亚典波罗中将一副受不了的表情。

虽然不是什么严肃正经的大事,不过既然主角是杨提督,法尔可无可避免地放在心上想了又想。他觉得其中必有误会,不可能是像波布兰中校说的那样,杨提督绝对不是会闹出婚外情这种事情的人。法尔可想了好几天,简直到了为之苦恼的地步。

「杨提督有点怪怪的。」法尔可去林兹宿舍找他时,林兹突然这么说。

法尔可神经一紧:「什么怪怪的?」

「我听亚典波罗说起,他跟杨提督去高级军官俱乐部喝酒,杨提督点了马丁尼。」

法尔可一头雾水:「这有什么奇怪的吗?」

林兹看法尔可的样子,笑了出来:「你不了解,杨提督这个人深受习惯牵绊,他去那里一向都喝威士忌,私底下自己喜欢喝白兰地,而他却点了马丁尼,这就好像行星脱离轨道一样,是很奇怪的事。」

法尔可说:「…你该不会是以为跟什么女调酒师有关吧?」

林兹楞了两秒钟,才纵声大笑起来:「什么啊!谁去在意那种事了?亚典波罗是担心杨提督的精神压力是不是过大了。」

「…噢。」

「你放心吧!他们那几个人再怎么不知好歹,也不会真的让杨提督困扰的。有些人的好意,总是喜欢以迂回、不老实的态度表现啊!」

听到这里,法尔可的心思解开了。其实亚典波罗中将也好,波布兰中校也好,还有先寇布中将、林兹、布鲁姆哈尔…不都是以各自特有的方式去敬爱杨提督的吗?

杨提督并不只是他的巨大恒星,也是每一个伊谢尔伦人的恒星啊!

只是相较于能够拿杨提督开玩笑的波布兰中校以及亚典波罗中将他们,他自己的方式则是少年式的儒慕吧!

法尔可突然觉得自己误解了波布兰中校,而感到有些过意不去。自己果然还是很不成熟啊!

法尔可搔搔头,憨笑着说:「我还成天都在想这件芝麻绿豆大的小事,真是愚蠢啊!」

林兹看了看法尔可,伸手刷了法尔可的头顶一下,说:「你这傻小子!不过…许多年以后,你记忆中最鲜明的、也最津津乐道的,就是这些你所谓的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吧!」

傍晚,法尔可一个人到伊谢尔伦植物园散步,走过水舞喷泉,走过花卉区,走过人工湖泊。在落叶林区,幽静的树木旁,有几张公园长椅。

法尔可在其中一张完全披覆着人照夕阳的长椅上坐下来,楞楞地出神。

突然身旁有些声响,法尔可不经意地转过头去,一照面竟然是那熟悉又陌生的黑发黑眼。

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魂魄好像出窍了,不管是行动还是语言,都不归自己管了。

法尔可脑中一片空白,马上跳起来,尽可能镇重地敬了一个礼,

「杨…杨提督!」

杨的脸上露出了微微困惑的表情回了礼,

「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了。」

「不…不…是我吵到提督您了,我马上离开。」

正打算走开的杨露出了淡淡的苦笑,

「啊,等一下,不用走,这里是每个人都可以来的。」杨说着,在对面的长椅上坐下。

法尔可楞楞站着,手足无措,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在他心中,有许多想法在蠢动着。

杨提督的表情淡淡的,以与表情相称的语调说:「坐下吧!」

法尔可战战兢兢地坐下,眼里映照出黑发魔术师温和的表情。

法尔可并不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如此面对面凝望着他一直仰视的人。他并不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看见那双温和的黑眼睛回视他。他也不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跟这个全宇宙最伟大的魔术师对话。

但即使如此,也许人类真的拥有一种所谓的预感,法尔可鼓起了全部的勇气,说了他本来觉得自己不可能敢说的话。

「杨…杨提督…」法尔可紧张地注视着回望他的黑色平静眼眸,一口气说了出来:「无论如何,请依照您认为该做的去做吧!我们一定会全力支持您的!请不要觉得有什么心理负担,因为您做的,就是我们想做的,只是我们没有那种能力而已。请…放轻松。」

黑发魔术师的表情起了一种微妙的变化,是清淡却复杂的。虽然法尔可无法解读其中的意义,可是心底为之一动。

「…我会的,谢谢你。…下次有机会再一起下棋吧!」

法尔可红着脸大力点头,只觉全身的温度很高,热血上涌。

这也许是杨随意的一句有人情味的家常话,可是对于法尔可来说,那是一个允诺。

然后法尔可起身敬礼离开。他并不知道,他永远都不会再有那样的机会,他并不知道,那是他听到杨提督亲口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当法尔可回头望的时候,正看到那位黑发的年轻司令官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慢慢坐到刚才他坐的那张长椅,平躺下来,把扁帽盖在脸上,交抱双臂,睡起了午后五点半、时间奇特的午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