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歌唱 (4)

澧加

继续歌唱

4。

「只要不喊累,我就不会累。」

我微笑的跟爸爸这样说。

其实,是累的。

真正,渴望安寝。

但沉默如此磨人。

闭上眼睛就必须暂停一切。

为求生存的放松,多么奢侈的本能!

将无意识的光阴赎回,转作丰富资本的补给。

狂想停留在瞬间,因为我仍然是生体。

mala fide.

从何时起,我叫做奥嘉·穆拉汶斯卡雅?

「睡觉去吧,小孩子不睡觉会长不高。」

你装作生气似的要我赶快上床。

我收到了你的关爱,爸爸。

但为何孩童必须受制于自然的掌控?

或者,该当是社会的规范?

荒谬的推断,大概。

倘使有真理之碑存在,你所说的这话一定铭刻其上。

「打破社会规则的人便不配在社会上抗争。」

不愿服膺所谓真理,却必须暂且臣服然后解构、重建。

十岁,多尴尬的年纪。

继续歌唱,纵然我不是夜莺,金丝雀,美人鱼。

就是要继续唱,我的声音,才会被听到。

无法成眠。

奥嘉将枕在柔软而充实的白枕上的头向右轻转。

访客床上,尽管室内始终保持恒温,裹著薄被的达斯提似仍睡得不安稳。

出于奥嘉的要求,他留在此地,却始终小心翼翼。

我们都太谨慎,日后想起或许会可以落个「拘礼的好笑」作为标题。

这,会是个喧闹的庆典?

她忍俊不住的笑开。

「达斯提。」

他朝反方向翻了个身。

我真诚的笑声,震动你的耳膜与否?

在这儿暂时阖上眼的你。

静谧的空气。

其实在流动著。

必须说,我感觉它在流动。

让它,流动。

时光从来没等过我。

但此刻……

「我知道你醒著,达斯提。」

他轻咳了几声。

真是不成熟又不高明的演技。

在经验丰富的演员奥嘉面前,这就像是初出茅庐的演员耍弄小把戏般可笑。

「睡吧,奥嘉。病人要多休息。」

她神气的看著他。

恶意、存心不良、弄虚作假。

放弃。

我放弃。

现在放弃。

「我想跟你说点儿话。」

「不说出来便不能开始。」

「我想要过另一种生活。」

「而这生活里,希望你在。」

你在。

血液奔流。

以为世界要崩解的瞬间,从未遭遇的空白浮现。

你在。

「有很多现实要考量……」

还来不及学会倾听。

却忍不住继续。

鹦鹉、八哥,让我暂时充当你们的夥伴。

修辞拙劣至此-

又如何?

「我信任我自己,同样的,信任你。」

「不知道能走多久,也不知道能走多远,这对于你来说或许并不是桩划算的交易…」

「别说这种话!」

拥有不符其年龄之活力的达斯提从窄小的床上一跃而起,铁灰色眼中闪著不确定的光亮。

他的反应在她意料之中。

荒谬的假期。

就让机器停止运转也罢。

「如果我年轻个三十岁,不,二十……十五岁就好!我一定立刻说……」

「说什么呢?」

「现在就是现在,没有『但是』或『如果』。」

「我们失去很多东西:你不再是民主自由党的主席,也不再是自治领官员或者议;我不再是出版社的社长兼主编兼跑腿,也不再是『明镜』的专栏主笔。」

「我『太聪明太有心机太富有太美丽太年轻』,你『太鲁莽太单纯太贫乏太平凡年老』……计量下去会算个没完,再说,为什么我必须说服你?」

她笑。

不经预习的笑容如此困难;真实,比虚假更遥远。

分数几何不再重要,难得荣耀瞬间消失。

想实践的,是另一个只属于「奥嘉」的未来。

从未片段浮现于脑海中的可能。

冒险?

如果强加定名,以此称之亦无所谓。

不顾一切地,大胆靠近。

闭紧双唇。

获取,猎得,采集……

不是,都不是。

只欲静静在毫无打扰的树海中央有个好眠。

「我无法承诺,也不要承诺-」

暂时不唱,不代表永久无声。

休止符,依然是音乐的一部分。

聆听的方式,并不只使用耳朵一种。

继续歌唱。

依然不是美人鱼、金丝雀、夜莺。

就是如此简简单单,陈述自己的音乐而已。

「Volo ut sis.」

我要你好好活著。

「而现在……祝我们有个好眠。」

当醒转时,树海之外就算狂风暴雨,也无所谓。

混乱,困难又轻易地,暂且退位。

属于我的痛苦啊!

在冒险里,或许我将会获得更多你们的夥伴。

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