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une (1)

澧加

Rune

Rune 北欧古文字,亦指咒语。

1.

戚风蛋糕、白磁茶杯、银制汤匙、自杯中冉冉升起的雾气,伴随著清爽的花香……

吉尔菲艾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许久没和安妮罗杰小姐共进下午茶,今天好不容易能待在瓦齐别馆,威斯特帕雷男爵夫人却像算准时间似的来访-这位夫人别有意味的眼神总让他全身不自在-或许是从哪位情人的口中得知了内幕消息,这回她的注意力倒大半放到莱因哈特身上,让吉尔菲艾斯轻松不少:恭维莱因哈特的英勇、赞美其才能、探问军中人事。安妮罗杰侧著身子微笑听著,吉尔菲艾斯不由得放下茶杯看著她。

安妮罗杰小姐一点也没变,仍然是如此的优雅清丽。虽然身著黑衣,显得清瘦了些,但是…

…但是?

她像是注意到他的视线,转过头来嫣然一笑,吉尔菲艾斯感到脸部的温度陡然升高。

「威斯特帕雷男爵夫人,那件事……?」

2.

「如何唤醒她,能让少女眼睛睁开?

眼睛为我睁开?

要让我自己清醒,必须把少女唤醒!

吉尔菲艾斯坐在床边,努力的念著他看也没看过的情诗。

「别念了!」鲁妮把诗集抽起,「齐格菲的声音很好听,却一点节奏感也没有。」尽管如?此她还是很愉快的笑了起来,引得吉尔菲艾斯也跟著羞涩的笑开-从学生时代起他就对朗读很苦恼,还惹恼过教文学的老师。

房间里充满百合怡人的香味,侯爵小姐总是打扮的乾乾净净,笑容满面,一点也不像个病人。吉尔菲艾斯后来才知道她花了多少力气营造出这种假象。

「对不起。」他率直的道歉。

「你不觉得那男主角很像你吗?」鲁妮突然贴近他,直瞪著他水蓝色的眼珠,吉尔菲艾斯?并不紧张,反而有股奇特的感觉。书中描述平民男孩狂恋著贵族少女,最末心碎投水的故事,吉尔菲艾斯不懂,他们哪一点像了?现在的他,非常幸福:是莱茵哈特大人的部下,常能见到安妮罗杰小姐……「你再这样下去,迟早也会和他一样的!」她扯了扯吉尔菲艾斯额前的头发-和莱茵哈特截然不同的方式。

「协小姐!」

「因为,你根本不是为自己活著。拼命想著别人,想著道义,连来看我都不是真心的,不?是吗?齐格菲和古特鲁妮……我……我……」说著说著,鲁妮哽咽而无法讲话,吉尔菲艾斯手足无措,连忙递床边华丽的面纸盒给她。应该怎么办呢?怎么回答侯爵小姐才好?意想不到的告白从他嘴里流泄。

「小姐,也许我这样说是错的:很小的时候,我认识了一对天使,从此,我跟随著他们。我从不觉得自己不幸,相反的,一直以来过得极为充实,今后,我也打算如此走下去。」

「……即使因此而死也可以?」

吉尔菲艾斯点点头,鲁妮的眼睛轻雾笼罩,成了灰色。

「请叫我古特鲁妮,求求你!只有这样,你才能做你原本该做的事。求求你,打破咒语!」

「什么又是我该做的事呢?」吉尔菲艾斯苦笑。

「你爱我吗?」她定定的注视著他。

***

「你爱我吗?」安妮罗杰的脑中闪过这么一句话。一句话,不知道有多久没人对她这样说过了,她不由得苦笑,更明确点说,从来也没人真心问过。

「雨下的这么大……」放下手中的针黹望向窗外,心底浮现了红发青年的景象。「齐格…….还没回来……」又是被贝姆侯爵小姐耽搁了,一定是的。

近来齐格常晚归,同时变得更加沉默,似乎有意逃避自己的视线,安妮罗杰感到些许的不?安。像今晚,就怎么也无法平静。只是去探望一位病人罢了,齐格又是个知分寸的大人,自己何必胡思乱想?

但她就是莫名其妙的无法释怀。

玄关传来一阵吵杂,安妮罗杰立刻拿起手边的乾毛巾快步走出,全身林的湿漉漉的吉尔菲艾斯正试图把大衣从身上除下。

「齐格,先用这毛巾擦一擦,再去洗个澡,炉子上有我热著的汤,去喝晚暖暖身子吧!」她边递毛巾边说。

「谢谢。安妮罗杰小姐,我…….我想……」吉尔菲艾斯说到一半,满脸通红,接不下去,她迷惘的看著他。吉尔菲艾斯从军服口袋中掏出一个蓝色的绒布袋子,轻轻放到安妮罗杰手上。

「古特鲁妮……不,贝姆公爵小姐说什么也要把它交给您,请……请收下。」

「谢谢。」安妮罗杰发现自己正微微的颤抖。

「吉尔菲艾斯,到楼上来,有军务要和你商量!」莱茵哈特出现在楼梯口大喊。

「是的,莱茵哈特大人。」吉尔菲艾斯转向安妮罗杰,「抱歉,安妮罗杰小姐。」然后三步并两步的上楼去了。

安妮罗杰把小袋子打开,里面是-

一枚红宝石戒指和一封信。

3.

「吉尔菲艾斯,准备工作完成了吗?」

「一切已经就绪,莱茵哈特大人。」吉尔菲艾斯如同往常恭谨的回答,但莱茵哈特却不甚满意。

「这次要离开奥丁一段时间,你该去向贝姆侯爵小姐道别的。」一阵绯红掠过吉尔菲艾斯的脸,莱茵哈特颇富兴味的看著他。除了说到安妮罗杰,吉尔菲艾斯很少出现这种表情。

「我……侯爵……侯爵小姐从一月以来就不愿见我,我捎过信,也没有任何回音,所以就……」吉尔菲艾斯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样子让莱茵哈特笑了出来。

「你实在不必对别人也那么好的。」莱茵哈特正想再说下去,门外却传来敲门声。

「是那些贵族『起义』的消息吗?」

「不,不是的。威斯特帕雷男爵夫人请吉尔菲艾斯提督立刻前往男爵府探视侯爵小姐。」年轻的少尉如此报告。

吉尔菲艾斯急急忙忙走向门口,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小姐的病情危急到这种地步吗?」

「男爵夫人没有交代。」

吉尔菲艾斯回头望望莱茵哈特,莱茵哈特挥手示意他出去。

「只要你记得回来就行了,吉尔菲艾斯。」

吉尔菲艾斯感到某种恶意挖苦的粒子,扩散在空气中。

***

古特鲁妮从梦中惊醒,她想坐起身子,却没有半点力气。对了!要告诉齐格菲这件事-齐格菲呢?

「小姐,贝姆侯爵小姐……古特鲁妮,你好些了吗?」吉尔菲艾斯忐忑不安的问。她的脸?色比从前更苍白,身体更瘦弱,眼眶深深的凹陷,头发也失去了光泽,床边摆满药品和救护用具,房中不再有百合的芳香,取而代之的是病房的气味。

这,真的是同一个少女吗?他怀疑自己的眼睛。

「吓了一跳是吗?齐格菲,过去就是这样,我骗了你,对不起,我……快死了,请你……请你答应我……」古特鲁妮微微牵动嘴角,她想笑,但泪珠却接连不断的滚落脸颊。

吉尔菲艾斯不知不觉握住她的手。

「这次,别参加这次的战役……请答应我……」

「为什么?」自己身为别动队指挥,不可能不上阵;何况,这是莱茵哈特大人迈向大业的第一步,跟随著他的自己不是一直期望著吗?吉尔菲艾斯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刚刚做了个梦,梦见齐格菲打了一个好大好大的胜仗,结果,却在庆祝酒会上倒在血?泊中……罗严克拉姆公爵紧紧握著你的手……你不知道说了什么,就闭上眼睛……我好害怕,我不要你死!不要去!不要去……」

吉尔飞艾斯微微一笑:「只是个梦,何必担心?况且公爵一向准许我在任何场所带枪,即使是典礼也不例外,不会有事的,参加了那么多场战役,我也还活著啊!」

古特鲁妮摇摇头,把手轻轻的抽出来,专注的看著吉尔菲艾斯。

「我的感应力向来很强……对不起,刚刚做了无理的要求。但,至少请你答应我三件事:?不让配枪离开你片刻,不要和罗严克拉姆公爵起冲突,还有……活著踏上奥丁的土地……」

「好的。」吉尔菲艾斯觉得这三件事非常容易做到。

「阁下,心中不平的贵族举起叛旗了!」传令兵冲进来报告,吉尔菲艾斯点点头。

「那我先走了,古特鲁妮……鲁妮,请好好保重身体,我会再来。」

鲁妮努力撑起身体,对他行礼。

「期待您凯旋归来。」

步出门外的吉尔菲艾斯,发觉心中充满无以名之的感觉-古特鲁妮注视他的那一刹那,自己的心似乎微微的动了一下,到底,怎么了?

「他会回来吗?」

「不,即使他回来……也看不到我了。」

她就这么沉沉睡去。

***

「请您,好好的考虑。」安妮罗杰不知第几十次展阅这封信,她把玩著手中的戒指,一边悄声念著。

「咒语吗?贝姆侯爵小姐的比喻似乎是对的。」

古特鲁妮以敏锐的观察写下对齐格的认识,并请求安妮罗杰对他的情感予以回应;而戒指?指是古特鲁妮自己,希望传递给他们的温暖情意。安妮罗杰本想去探病,但古特鲁妮自齐格离去的那日起便陷入昏迷状态,直至两天前病殁,这使得安妮罗杰不得不正视这件事。

毕竟,男孩深沉的眼神不能永远只用逃避来面对。

「最近打了不少胜仗要恭喜他,至于贝姆侯爵小姐的事……」

她要写封信给齐格,好好写封信给他。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