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的寂寞之夜 (11)

澧加

清醒的寂寞之夜

3-1b

「月亮没有坠落。」

勋章、饰带,以及白手套。

金发、冰蓝色带点灰的眼珠。

这是目前宇宙最高的权力者,大元帅礼服撑在他的身上,笔挺。

最卑微的至高无上,叹息无法解除的永不休止。

低限反覆的一个进入罢了。

不复见的月影存在著,自外於无穷尽的现实故事。

对此,他感到的并非不安。

反而升起带著苦味的喜悦。

最适宜的终局,末了的记忆将非他目力所及。

这,带来欢愉。

微小的发散著。

「臣妾愚昧,只知道费沙有两个太阳。」

小心翼翼回答的裴特菈,倚著沙发扶手。

我的心,再装不下月亮。

即便是偶现的影子。

月亮没有坠落,但它在另一个世界。

选择眼前直入孤岛阶梯的我,专注於此。

「是阿,一大清早谈夜晚的美景想来也没多大意思......朕兴奋过头啦。」

以跟「兴奋」八竿子打不著语气自然、平淡的叙述著,亚历山大?齐格飞走到即将成为他新娘的裴特菈身旁。

他半眯著眼看她,微醺的感受。

虽然明显地,他不可能在这样的重要时刻沾染任何一点酒精。

「你......非常美丽。」

那年,错过船期,而夜莺走出我的生命。

幼鹰俐落的与我擦身而过。

在异变为代表和平的白鸽之前,它飞回出生的巢。

包藏未知的羽翼,带著毫无疑问的美丽。

自信已完全了解,却其实是个谜。

四千万光年的彼方,近在咫尺。

「陛下也十分的......怎么说呢......『好看』?」

她轻托下巴,寻求好用而适当的语汇。

「但我实在厌恶穿上军服。」

他不自觉望向墙边的穿衣镜。

镜中的我,永远只是个赝品。

可笑的赝品。

「您实在可以不必如此勉强......」

「罢了,要处理的国事多如繁星,要连礼服仪制都重新审议实在恼人。」

璀璨的钻石。

你是颗真正的钻石。

坚强的无法粉碎。

后冠之於你,正合适。

他改变了话题。

「接下来要面对的,就是明年五月巴拉特自治领的大选......」

「您想说些什么?」

习惯妊娠的状态後,裴特菈慢慢恢复之前对於现势的观察力与敏锐度。

得从不同的角度去看、去思考才成。

得当的处理每个被置於手中的问题。

是被动的,但要从之中得到力量。

属於我的,

作为皇帝配偶,尚未完全确立的权力。

我期待些什么。

也许,并不。

但他们会如何选择?

手中的情报让我颇富兴味的期待著。

狂舞,靠著停不了的塔朗泰拉。

凭藉施过咒的红舞鞋。

隐於心中一角的少年偷偷嘲弄:

「就不信你们的心脏能永远蹦跳个不停!」

青年皇帝叫唤著:

「裴特菈-」

轻声却清晰的被呼告,我的名字。

确信,那是我想听到的声音。

一天比一天更坚定。

「不要背叛我。」

脸上的肌肉不自觉的牵引,他因而呈现出苦涩的,微笑。

一种美感。

她惊讶的发现-

那是美好的。

无论是她自我判定,或者源於其他准则。

将自己织入罗网中,得到力量。

包裹的力量。

「不要背叛我......我没有资格要求永远,到权力的终点也就够了。」

「哪里是终点?」

裴特菈毫无畏惧的看著他,没带半点笑意。

「我不知道,但相信它存在。」

他远望窗外,狮子之泉并不平静,祭典之前的气氛充斥各处。

之内的人,应该说连之外的人,或者,根本是全宇宙的生物。

都将看到他为她戴上桎梏的那一瞬间。

为满足大多数观众的期待,是该好好表演一下。

属於三流悲剧演员的舞台正准备中。

深不可测,属於妻子的眼在这儿。

充满力量的黑洞啊,我也会被吸引吗?

可惜,我没有一分半毫权力渴求毁灭。

生存、生存、生存。

「如果不会有终点,那就是永恒。」

就算它存在,我们可以用技俩让它被隐藏。

人不能完全掌控命运,但却绝对可以利用注定。

亚历山大?齐格飞摇摇头。

「我不承诺永恒,也不相信绝对。」

「但这可以解释为,你不会背叛我,裴特菈。」

「或者,应该说,你不能也无法背叛我。」

你不能、也无法背叛这个孕育你的国家,是这样吧。

在羁绊之下的选择,是否真源於自由意志?

「我不会背叛你。」

早就知道会得到这样的答案。

即使月亮没有坠落。

因为你,打开了那扇门。

「在仪式之前,你随时可以放弃。」

像模仿青年皇帝般,裴特菈同样摇摇头。

「我不对你许诺,但我对整个帝国许诺。」

「你不为我许诺,但对整个帝国许诺?」

最忠实的誓言,莫此为甚。

你不能安抚我的心,但却能给我最想要的东西。

出於诚心,我爱你。

「是的,我早已对整个帝国发誓,不管出於己意或为命运迫使......」

「这前提不甚稳固呢,亲爱的。」

他嘲弄地牵动嘴角。

「我无意推翻不稳固的前提,因为条件吸引住我。」

「条件?它开出了多优渥的条件?『我的』帝国?」

抚弄著她早已整好的发稍,亚历山大?齐格飞若无其事的问著明知暂时不会有答案的问题。

多诱人的报酬?

心在两个太阳下,并不会因此而更加透明。

模糊不清的爱憎也不能全条列分析。

他是皇帝亚历山大.齐格飞。

不是「表哥」齐格飞.佛耶巴哈。

亦非在费沙街头奔走的寻常青年亚历山大。

而我将是裴特菈.冯.罗严格兰。

抛弃与冠上姓氏的决定出於什么样的考量?

或许能清楚道来吧,在真正行动之後。

突然,肚子里一阵翻腾。

胎儿竟恰如其分,在此时不安分的在她体内伸展。

「动了......」

她轻捉住亚历山大.齐格飞的手,放到自己的腹部上。

他屈膝跪下。

未出世的你们,是纯真的。

我向新生致敬。

「是的,他们动了。」

何处结束?

同生共死。

倘使它是最接近答案的词语,如何举止我们了然於心。

我们并不知道彼此的决定是否完全相同。

但许诺的对象,是一样的。

至少。

「我即将是个父亲......」

前所未有的、莫名所以的踏实与怀疑。

我必须当父亲,而你们将是我的儿女。

命运,我不信你。

但他们的未来,却全由你。

要如何对待你们?

一个孤儿如何成为一个父亲?

皇嗣怎么安分处理有限的权力?

没有人命令我,因此我缺乏经验。

关於这些,或许会是你们最沉重的负荷。

血统是原罪。

之於你们,会不会成为财富?

我不知道。

「不,你已经是个父亲了,亚力克。」

即将成为宇宙中拥有最高权力夫妻的两人,感到温暖而对彼此绽放了笑颜。

像街头巷尾的年轻夫妻一样,为新生命的即将来临而喜悦。

贪婪吸取养分的群体,必须对成长的温床加意回报。

因为爱。

这个理由让所有举动成立。

爱。

至於,这一瞬间,感到幸福这件事......则是很久、很久以後突然在记忆之海中浮现的美好画面。

那时,才是延续的开端。

「陛下、皇后陛下,典礼时间将至,请移驾前厅准备。」

一身喜气洋洋、几乎是刺眼了的侍从长库尔特,毕恭毕敬前来接驾。

「那么,我的好皇后,『开始』。」

亚历山大?齐格飞?冯?罗严格兰微笑著伸出手,邀请即将正式成为他妻子的裴特???克斯拉。

她柔缓起身。

「是的,开始了。」

穿著银白色平底鞋,稳稳跨出第一步。

我们当下所需,仅仅是单纯的真实。

就是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