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的寂寞之夜 (8)

清醒的寂寞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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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於狮子之泉一楼的秘书室灯大亮著。

作为皇帝秘书官，除了值晚班外，并没有每日加班的规定。

不过，辅佐全宇宙最有权力的上司，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况且，这位上司的认真努力程度超乎一般人想像。

能健康如昔待在皇帝辅佐秘书室的帝国高级公务员没几位。

皇帝秘书官史岱方?柯尔，提奥多?克莱恩两位平凡人几乎每天加班。

在此任满两年还能领到「一切正常」健康检查报告的，在某个角度上也不算「平凡人」吧。

已辞职的裴特菈.克斯拉从未加班，因为她总有本事於上班时间一人作三人份的工作；刚调职的凯瑟.玛丽亚.波洛克桌上永远乾乾净净，每天看她莳草种花的同事们完全不晓得她何时将公事解决。

至於最会消化年假而最近终於尝到苦头的某人，似乎还没加入「日日加班俱乐部」的打算。

今晚，办公室一样只有这两位仁兄，连叹息都放弃地在停滞不动的低气压下，处理永远也做不完的公务。

意想不到的同事一身狼狈出现在门口，秋日费沙的雨水够叫人难堪。

柯尔吹起口哨。

「约翰，欢迎！」

「啧，你们以为每天待到这么晚，钱会赚的比较多吗？」

约翰?冯?艾齐纳哈懒洋洋地走到自己座位上。

过了下班时间的现在，看到艾齐纳哈少将踏入办公室是件怪事。

话说回来，大夥儿忙得七荤八素，对於所谓「怪事」的敏锐度便降低许多。

皇帝大婚的日子越来越近，狮子之泉的皇帝秘书室却一点喜气没沾到。

政府这部大机器不停的运转，制定、实行各类法令，举行各类演习、检讨，收支的纪录与检讨......帝国领土如此广大，政务如此繁多。

最终的决定权，只在一个人手里。

他说，一切如常。

对於下属而言，「特殊」二字却在每日、每时、每刻闪闪发光。

特赦，仪典等关於大婚的特殊事宜必须安排，秘书官虽然不必拟定草案，却得和各种细节奋战。

而大婚典礼的预演反覆进行，各人拥有另一个特殊任务编组。

怎一个忙字了得。

「你今天要加班？真是秘书室奇谭！」

正对文件紧急程度进行分类的柯尔直接了当丢出一句。

「要不是应付金冥钟那老头花了太多时间，事情早就做完。马库斯这家伙......」

艾齐纳哈不打算付出一丝半毫的同情。

包含德奥里亚星域传染病善後处理在内的医疗方面事务让秘书室新人马库斯?康拉德过度疲劳而住院。

在此地，提出休长假申请便等於调动。

「应付卫生署长金冥钟」这个任务顺理成章转到艾齐纳哈身上。今日，他便是领旨到卫生署进行慰留劝说。

由秘书官出马这个事实来看，皇帝似乎诚意不够。

不知道是在准备托辞呢，还是给金冥钟充分的时间考虑。

就算无法准确猜中皇帝行动缓慢的理由，艾齐纳哈也知道，目前找不到比金冥钟博士更好的人眩兵荒马乱的当儿，让大鸣大放的改革派空降担任署长，叫做制造麻烦。

全国关注的现在，调官方医疗体系的人内升，先别说压得住阵头的有谁，光要找到敢承担责任的人就不容易。

金冥钟虽然不像个标准官员，却能镇住卫生署。

他在人民议会和主导「德奥里亚星域心理复健计划缩短」的议员大声对骂的场面，约翰记忆犹新。

他的狂躁、暴怒，适度冲淡了社会大众对「灰暗皇帝」於此事的冷漠之注意。

「金冥钟毕竟是陛下任命的，他这样子胡搞瞎搞还能待在卫生署长位子上，可见陛下的意见和他有共同之处！」

「贤明的陛下毕竟还是为人民著想，看看金博士的举动就知道！」

就为这种不知哪冒出来的高明意见，艾齐纳哈必须和金冥钟周旋老半天。

话太多，同沉默一样棘手。

「你这个他妈的王八蛋，我就是不要当署长不行吗？慰留，慰什么留，有精力搞这些表面功夫怎么不多派几个医生去德奥里亚？」

「反正也顺那个猪猡聚集所的猪猡乌龟王八羔子的意，不把人当人？好，那老子我不干了正好！」

老天真。

能重用金冥钟和自己的皇帝果然很有耐性。

艾齐纳哈决定认真应付一下，表达敬意。

「金博士，我这个我爸的王八羔子要告诉您，不留下的後果就是让那些哈这个位子已经哈到快要受不了的该死的没用的猪猡鼠辈微生物细菌病毒或者是AlleTasse im Schranck的不正常辈上台。」

「上面腐败发臭流脓的话派一百位或是一千位有如华佗再世的仁心仁术医生去也没个屁用难道您不这样以为吗？」

在惊讶得骂不下去的金冥钟表情里，艾齐纳哈读到「难以置信」的成分。

「我是来......」

「值班」一词还没出口，克莱恩就说道：「今天不必值班知道吧。」

堆积如山的公事让克莱恩又再一次让新婚妻子一人在家孤寂的吃晚饭，也怪不得他如此郁闷。

「马铃薯日。你没看更新的班表？」

会看才有鬼。

早知道刚刚就在「美泉」待久些，这样就可以多满足一下饥渴已久的味蕾，艾齐纳哈感到心痛。

「太大声了。不怕待会被马铃薯抓小辫子？」

柯尔的声音可没比克莱恩校

「总之，别和卡托芬打照面就好。」

让自己整个人跌进沙发椅的艾齐纳哈，毫不在意身上的银饰黑色帝国军服被压的满是皱折。

背後马铃薯、马铃薯的说三道四，相较之下无权无势的柯尔跟克莱恩在卡托芬面前只敢嗫嚅答话，更通常的情况，是连话也不说直接依规矩行事。

没什么好怪责，那可不是颗普通的马铃薯。

彦司?卡托芬，自新帝国历二十四年以来便担任内务省国家安全保障局局长迄今。

实质上直属皇帝的国家安全保障局局长，气焰应当高涨无比。

作为国家黑幕的维护人，想来一副狡诈的嘴脸。

卡托芬却非如此。

他是名战争孤儿，在国家补助下，一路认真刻苦的求学。大学就读於一流的齐格飞?吉尔菲艾斯纪念大学，主修法律与戏剧；大学最後一年就取得律师执照的优秀表现姑且不论，其毕业剧作「七点半的飞行球戏」尚获得当年全帝国舞台剧最高荣誉「布氏奖」，时至今日仍为不少剧院的定目剧。

对文学没有一丁点兴趣的艾齐纳哈，曾经陪不知道第几任女友前往剧院看过这部戏，由於从头到尾没被睡眠之神召唤，对这部戏印象十分深刻。

大学毕业後，卡托芬通过高级公务员考试，进入国家安全保障局工作，从基层逐渐攀爬至现今地位。

怎么看，都是拿来鼓励青年人上进的标准范本。

要说像由心生，就更匪夷所思。

国家安全保障局的业务，一言以蔽之：「维护国家安全」。

监听、监视、约谈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手段。

陷人於罪的无数妙招，连艾齐纳哈看了都会头皮发麻。

领导国家安全保障局的卡托芬，却是一名谈吐儒雅有礼的中年男子，虽算不上英俊潇洒，倒可说是风度翩翩。

一名平凡尽责的帝国公务员，彦司?卡托芬。

跟浑名「虎斑懒猫」的自己比起来，真是太对得起公帑。

「你属於梅菲斯特的辖区，怕什么。」

自知道叔叔的朋友的朋友的弟弟被国家安全保障局监视後，柯尔对这个机构向来没半句好话。

任军职的艾齐纳哈「理论上」属於宪兵总部监视的范围。

但是，宪兵总监优纳斯?梅菲斯特上将对於区区一介狮子之泉秘书官好像没什么兴趣陷害或拉拢的样子。

就算再怎么懒惰，艾齐纳哈对於隐私权还是很在意。

多匀出一些心思，或许就能在处处陷阱的官场中全身而退。

卡托芬，字义为「马铃薯」；梅菲斯特，则是恶魔的名姓。

因之，「恶魔与马铃薯之战」，成为皇帝亚历山大?齐格飞亲政以来，最具黑色趣味的词句。

这两个单位管辖的区域确有交集，说是对决却太夸张些。

青年皇帝对於军部的本质上的厌恶，理所当然地给予国家安全保障局干涉宪兵本部业务的特权。

即令如此，卡托芬对介入军部运作仍采取相当保守的态度。

他不出风头、默默耕耘的作法，给足了梅菲斯特面子。

不过约翰曾经从任职宪兵本部的旧识克里斯?邓许泰德上校口中听过一则流言－卡托芬曾经私下在电话中对梅菲斯特上将这么说：「举个较早期的例子，以艾肯中将贪污事件来说－」

「这类事件，我们若掌握到情报会立即提供给宪兵总部，假使您们能在内部解决－」

「国家安全保障局绝不会有任何动作。」

「像那样进入司法公开程序的情况，严重破坏军部形象，不能不说是一种疏失啊！」

「媒体推波助澜，导致事态一发不可收拾的情况，不正和贵单位立意透明化公开化的美意相违？」

「交由本局处理，绝不会酿成那么大一场风暴。」

传出这消息的宪兵本部，对於国家安全保障局始终怀抱敌意。

这则流言中完全没提及梅菲斯特的反应就是很明显的例子。

虽不能完全排除刻意丑化卡托芬形象的可能性，却也点出两单位合作与竞争间的现实面。

当然，由前任宪兵总监菲尔纳一级上将一手培植的梅菲斯特，不是省油的灯。

碍於皇帝刻意矮化军部的现势，他只得保持低姿态忍气吞声。

谁知道恶魔没在背後搞什么合纵连横？

艾齐纳哈没有淌这摊混水的兴趣。

「这可真抱歉，马铃薯刚到门口，请阁下领他到陛下御前吧。」

因为数字输入错误导致庞大运算必须重跑一次程式的克莱恩没好气的回答。

「听说马铃薯很赏识你，说不定藉此机会你可以找分更好的工作哩。」

柯尔跟著冷嘲热讽。

这两个推卸责任的家伙还真是一搭一唱，看来自己不得不硬著头皮上阵。

艾齐纳哈很勉强的从沙发里站起。

「你还真敢讲，又不是马铃薯肚子的小虫。」

「马铃薯哪里会有肚子，况且那颗乾瘪瘪的老马铃薯虫也不屑啃......」

与毒舌家封号只差一步的艾齐纳哈此时懒得理会柯尔拙劣的玩笑。

再怎么对卡托芬感冒，也不能明白的表现出来，秘书官该做的事不作不行。

「柯尔，欠我一顿『老狐狸』晚餐。」

卡托芬固定每周五晚间进宫谒见皇帝，从不在周五值班，又奉行「不加班主义」的艾齐纳哈，当然没有接待他的「好机会」。

「十顿都没问题，只要你接手国家安全保障局业务。」

「等你有办法拿到『银塔』的特等贵宾资格再说！」

这就是薪水阶级的悲哀。

「卡托芬局长，请跟我来。」

「是艾齐那哈少将阿......」

西装革履的彦司?卡托芬对艾齐纳哈点头行礼。

沉稳有力却叫人警戒的声音。

做好精神武装的艾齐纳哈，领著卡托芬向皇帝办公室走去。

格里风馆的内装朴素实在，走在晚间节约照明兼且寂静无声的长廊上，多少给人萧飒的感觉。

「艾齐纳哈少将果然如同令尊，是帝国重要且优秀的人才。」

卡托芬没头没尾的冒出一句话。

「过奖了，局长。」

这类客套话艾齐纳哈早就听到会背。

艾齐纳哈已是年过三十的少将阁下，军部上下无论新旧势力，却都自动在他的名字後面附注「沉默提督艾齐纳哈元帅之子」。

什么「不辱家名」、「有乃父之风」、「承袭传统」......老爸在这方面可没教过我什么啊！

「来国家安全保障局如何？本局需要您这种懂得通权达变的人呢。」

令人意外的，卡托芬竟然对首次见面的艾齐纳哈直截了当提出邀请。

「您真爱说笑，局长，国安局人才济济，像我这等庸才去了只会给您带麻烦。」

如果要走情治路线，当初就会以宪兵为目标。

就自己对情报的机敏与分析力来看，倒也不是行不通的路。

与其尔虞我诈，他还是比较锺爱坐在参谋席上悠闲的观星。

讲好听是缺乏行动力，说穿了只是生来一副懒骨头。

卡托芬笑容可掬的说：

「那儿的话，艾齐纳哈少将单身，机动性强，适合本局业务需要。」

「和平如当世，最有得发挥的舞台在地上而不是在宇宙。」

「谢谢，我想三流的演员与三流的舞台比较相配......请稍等。」

艾齐纳哈叩门。

「陛下，卡托芬局长到了。」

进门那刻，卡托芬压低声音道：

「我倒是知道艾齐纳哈少将在希瓦出色的演出哪。」

马铃薯发的是毒芽。

在侍卫面前装出若无其事模样的艾齐纳哈在心中暗骂。

「啧，那是我好不容易忘记的事情......」

可恶的柯尔，你该请我的不是一顿「老狐狸」－而是一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