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的寂寞之夜 (7)

澧加

清醒的寂寞之夜

2-3

仅仅两天,一条冬彦就接获来自狮子之泉的通知。

效率可谓不同凡响。

「治疗室已经竣工。」

直接来到大学教室外的宫内省医疗局人员,「谦逊有礼」的告知御医一条这个事实。

「我明白了,可否请您在休息室稍等,这堂课还有半个钟头......」

「请您立刻跟我进宫验收。」

完全官僚式的压制口气。

「我必须上完这堂课,『晤谈基本技巧』对於学生来说很重要。」

「一条医师,您现在的身分是御医,隶属於宫内省医疗局,容我提醒,您不能拒绝局里命令。」

「但我同时是费沙医科大学的副教授。」

「我们已经知会过校方,您将以执行御医职务为第一优先。」

发狠瞪著这傲慢的男人也无法解决事态。

今後要面对的人、事、物更加复杂,该谨言慎行。

一条默默走进教室收拾书本,这是堂实习课程的理论讲授,因之教室里坐的满满。

他未发一言走出,随即听到身後学生一波又一波的窃窃私语声。

「听说一条博士是陛下宠妃的主治医师哪......」

「为了当御医连学生都不管啦......」

「现在连校长都要巴结他......」

到底会变得如何?

遇到切身相关的事,想像力就贫乏许多。

来自宫内省的官员打开车门。

「请。」

笨拙地要将自己装入地上车中的一条问:「您刚刚说,我要以执行御医职务为第一优先?」

「是的,您是狮子之泉重要的御医。」

「御医一条冬彦,是吗?」

他的心情益发沉重起来。

这还只是开始而已。

人生被搅得一团乱的开始。

隐隐含著不平之气的娃娃脸让人倒尽胃口。

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好好用顿午饭?

嫌薪水升高额度不够的史威林克打了个大哈欠。

「我也跟上面的讲过哪......一条,没办法,他们就是这样。这回算客气了,以後会要求你随传随到。」

齐列虽然复职,但成了御医团的边缘人,只能整理病历,作其他御医的助手。

换言之,史威林克已经代替齐列的地位,他和一条的合作成为常态。

至少,对於一方来说是件极为不幸的事。

「这......我怎么上课?怎么开会?」

「学生啦,德奥里亚星域心理复建计划啦,你都先放一边去吧。」

「只要陛下说一个字,下面的人就自动编一套故事。今天他急著把子爵夫人的病治好,下面的人就著急......他们是不管专业那一套的,就算医疗局的人也一样。」

「我尽量在能力范围内替你说好话,一条,还是那句老话,加把劲。」

出乎史威林克意料,一条放弃辩驳,只随著他沉默的移动脚步前进。

「钟馆很安静吧。」

光听窗外鸟鸣实在过於单调,史威林克忍不住开口。

「这里离温室和子爵夫人居馆很近,走三分钟就到啦。」

「......」

史威林克并未回头看一条,为维持身体健康这种举动是必须的。

真不知该说他迟钝或是低能,一点感觉都没有?

唉,看来事态全给人控制著。

也可能是自己担心过度。

一条当然没察知史威林克心里的叹息。

一应俱全的治疗室呈现在一条眼前。

「你说要运用艺术治疗是吧?该有的这里全有。画册、媒材、画具......」

史威林克虽然语带兴奋,圆滚滚的躯干却给人懒洋洋的感觉。

结合一条在费沙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的独立治疗室与经常使用的艺术治疗室摆设,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空间。

「四处看看如何?」

一条走进,随手拿起架上的蜡笔盒。

Farbe-Farbe。和他治疗室用的牌子一样。这牌的蜡笔既便宜又好用,出色极佳。

书架上,莫迪里安尼,德拉克洛瓦,哥雅,梵谷,马格利特,康丁斯基......完全相同的排列顺序。这些古画家的画册,找遍全帝国也不见得能找齐。视听播放系统巧妙地安排在不起眼处,营造舒服的空间容易得多。

窗边的砂箱,飘散著海水的味道;小巧便利的洗手台常驻在一角;光线斜射入室内,温度如此怡人。

病历柜和资料夹是他个人惯用的色彩标示,里头的病历和他放在医院的没两样;办公桌上放置的书籍,折页、记号一如平常。

一切的一切,全然相同。

几乎是让人恐惧的拷贝。

「为什么全都一样?」

一条惊讶无比,却只见史威林克无所谓的努努嘴。

「声明在先,我只交代尽快把治疗室弄好,谁知道......看来是国家安全保障局接的额外任务......那些人也蛮认真的哩。」

「不需要这么做!太过分了!」

握紧拳头按耐住怒气的一条,瞪视著史威林克。

「我说过,你得习惯。」

赔著笑脸的史威林克,习以为常的说明。

「让所有病历曝光的医师,有资格治疗病人吗?」

「这不算曝光,只是复制一份便於让你在此研究参考。我说一条哪,生什么气?你以为你有本钱陪他们玩?别把人家的好心当恶意。」

好心?这是哪门子好心?

虽然语调仍温和,但可以感受到火气。

史威林克开始在脑海里盘算如何找台阶下,眼前的老同学平素好脾气,发起飙来却是别人的几倍威力。

「别胡说八道!什么时候他们到过我的治疗室?什么时候他们拷贝病历?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不需要知道。」

史威林克拍拍胸口,救星到了。

艾密尔?冯?齐列没精打采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的阴影中。

「齐列医师。」

在不甚熟识的前辈面前,一条总不好大吼大叫,已握紧的拳头悄悄放下。

「上次谢谢您的指导。」

一条郑重行礼,感谢齐列将葛拉轼子爵夫人的病史详尽告知。

虽然齐列的作风古板些,却不失为一名尽责的好医师。

「一条医师言重了,我不过是尽本分而已。」

趋前迎接的史威林克挂著谄媚的笑脸:

「齐列医师,您就劝劝一条,大家费尽心思拷贝这个治疗室,无非是为了给医师方便嘛......」

齐列并未多说什么,只郑重鞠躬。

「子爵夫人的病,就拜托您。」

「......我知道了。」

终於功德圆满,史威林克松了口气,对看似放弃的一条说道:「没问题?那明天夫人就过来初诊。」

「......」

迳自走出门的一条,再度向齐列点头致意。

「今後夫人的健康,就麻烦二位照顾。」

齐列诚恳的对一条及史威林克拜托。

接在句末,看似微动嘴唇的自言自语,却不知为何流入一条的耳中。

「但是,要真的康复,恐怕要离开这里吧......」

身穿碎花洋装的娇小青年女性坐在治疗室里不安的环顾四周。

给人年轻但缺乏活力的印象,身段丰腴但肌肤没什么光泽。

「安珂,你好,我是一条冬彦,从今天起是你的主治医师。」

「......」

带著人工语音辅助器在身边,她却没有想用的样子,也一直没正眼看过一条。

与病人的第一次接触是很重要的,必须建立起沟通管道。要让对方领受到我对於她一切行为毫无保留接受的诚恳心情......轻柔的音乐在空气中盘旋,室内充满洁净的味道,很舒服。

眼前完全没有任何动作或询问,只是自然地微笑著的医师,让安珂紧张的心情放松了些。

这样相对坐著,我就能重拾说话能力吗?

开口却一个字说不出来的痛苦。

我好想说。

陌生又熟悉的空间带来的紧张感,让一条不由自主的模拟起对方的心情。这念头并不「专业」,但既要保持客观,又要参与病人生活经验,分寸拿捏向来困难。

每一个病人都不相同,而一条作为医生,也不停地在治疗过程中成熟。

有些尴尬的气氛持续著。

「请问......」

对於语音辅助器系统的不熟悉使她的语句怪里怪气,一条苦笑。

「你要不要纸笔呢?」

安珂点头,再不想听那种声音。

她的声带决定不发出声音,是对其贪婪的惩罚。

只要生命烛光不灭就行,因为她背负责任。

「您要怎么做?」

「听你说话。」

又大又圆的眼睛流露出惊讶的感受,与年龄不相符的纯真气质更被加强。

终於正眼看我了,一条在心里叹气。

「我......」

笔间停顿在纸上,安珂再度低下头。

你不能说话,我知道。

不,宫里的人全知道。

那又怎样?

「这只是打个比方。」

一条将笔记本翻页,一片空白。

「方式是这样的:」

「要不要进行治疗,由你决定;开始後,你也可以随时决定终止。」

「你随时都可以来这里,想待多久就待多久。看画、画画、捏陶、塑沙、写字、听音乐、冥想......这房间里的东西都可以自由使用。」

「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想讲什么就别讲。」

「在钟馆的这房间里,你不需要害怕也不需要防卫。」

他放下笔记本直视安珂。

「你有决定权。」

「我会以你主治医师的身分一直待在这里。」

女人惊惶地起身,一条有礼地笑著起立。

处在这种环境戒心很强是当然的,一口气说一串让人难以置信的治疗法让人担忧也是必然地。

更何况,这张娃娃脸还真叫人不放心呢。

安珂在一条清亮的眼睛里看到的却是青色火焰,冷淡的高温。

这名医生是在狮子之泉里少见的人物,也许是初来乍到的缘故,给人坦白的感觉。

是安心,也是不安,她尽力自持的走到门口。

「要走了吗?」

一条和气地点头。

「请不要以为自己异常。」

就算是心理医师,依然不能完全理解他人的想法。充分表达出身为医生的诚意便是当下的阶段性目标。

「灵魂需要的东西,常常连我们自己都不明白......」

碎花洋装的身影在侍女簇拥下如风般的消失在走廊彼端。

气氛还算和谐的初诊结束了。

一条冬彦副教授在课堂上向来有问必答,是极受学生欢迎的好好先生。

这天的日常会话,当时师生们都觉得稀松平常。

「......是的,和病人发展私人关系必须在医病关系结束一年之後。」

「老师,所谓私人关系定义是?」

「请各位记住,我们的身分是医生,不是病人的朋友,在他们的生活里,你是医师。当然,更不可能是恋人。」

台下哄然大笑,一条继续正色道:

「接受心理治疗的病人心灵多半极为脆弱,在这样情况下利用权威身分压迫病人的医师,没有资格当医师!法令也规定要吊销执照。」

「我相信各位独立判断的能力,遇到自己无法自制时,请在不伤害病人的情况下将其转介给其他医师。如果有这方面的问题,要立刻请教区域督导或资深医师、教授。」

「老师,你没有遇过这种情形吗?」

「我投入心理治疗这行以来,没有。」

坐在第一排的学生玩笑似的问:

「一次也没有?」

「虽然这样说自大了点,确实一次也没有。」

迄今他生命中最重大的错,与此无关。

「最後,不得不告诉各位,犯过错并不耻辱,但若你能继续当医生,请谨守本分帮助每一位病人。」

安珂审慎的用蜡笔描摹著花朵,十分专心。

正翻阅画册的一条停下,看著病人的侧影思考。

初诊後数日,穿著剪裁简单的连身碎花洋装,挽起头发的安珂,再度来到治疗室。

她递给一条已书写好的纸条。

「我想画画,画花。」

「好阿。」

葛拉轼子爵夫人爱好园艺,这点一条早有耳闻。

有决定权什么的,虽说得好听,实际上一条早知道她一定会再来。

陛下要她「治补、「调养」,她便没有拒绝的权利。

在她还不肯吐露任何心事之前,就先从绘画开始也好。

一条拿出蜡笔、炭笔、铅笔、水彩等媒材作示范。

「蜡笔好携带,容易出色,第一次接触美术的人,用这个最适合。」

接下蜡笔的安珂点点头。

「在哪里都可以作画,如果你愿意,请把画带过来。」

画笔比起嘴巴更易透露讯息。

拿著蜡笔对著画纸不知从何下手,是初次执起画笔之成人常遇到的问题。

安珂也不例外,她拿著黄色蜡笔,疑惑著。

「如果不知道怎么画......」

一条从笔盒里拾起蓝色蜡笔,在白纸上放肆的乱涂鸦。

「就这样画吧。」

就这样画吧......

一条又一条的黄色线条在纸上飞舞。

绝口不提任何事的安珂,将治疗室当成画室般时常前来。

百合、丁香、向日葵、桔梗......每幅画皆色彩鲜艳,线条秀气。

两周不间断的作画,颇有天份的安珂已经掌握住蜡笔画的基本技巧。

她轻按呼叫器,一条走近画架。

由於不能说话的缘故,安珂以随身携带的人工语音辅助系统发出小小的叮当声唤起身边人们注意。

笔停在画了一半的花瓣肌理上。

「这边的线条有问题?」

她看著画点点头。一条拾起另一支绿色的蜡笔。

「加点别的颜色试试吧,在光线照射下,可能有很多种颜色。」

艺术治疗在技法上的要求不必像美术创作般,而一条也不是绘画老师。

视线转移到蜡笔盒的安珂迟疑著。

「如果不能决定的话......你可以每一支都试试。」

一条温和的笑著走到储纸柜前,大力拉开它。

「这里还有很多白纸等著你。」

伴随著斜射入屋内的阳光,安珂终於在花瓣上加入灰色的线条。

「夫人在居馆也是一直画著,有时候连吃饭都忘了。」

这是在史威林克帮助下,得自安珂贴身侍女的证言。

目前安珂把所有的心思都集中在绘画这件事上的样子。

从观察她作画的过程中,一条了解到眼前的女性力求完美的性格。

不夸赞、不挑剔,只鼓励她、帮助她的作法,对她来说很陌生。

而自开始创作以来的温暖明亮色调,和宫里的冰冷凄清正成反比。

面对真实而残酷的人生之方式,得由她自己决定。

一条没有妄加评断的权利,以自我本位的观点看她的人生只会给予不切实际的意见。

不管如何支离破碎扭曲微薄-

她有决定权。

将手洗乾净,围裙挂好,安珂已做好回居馆的准备。

但是,守在门外的侍女不知何故不见踪影。

「请坐。」

希望她能主动说些事......

一条赶忙叫自己冷静下来。

过份心急了,才两个星期,疗程进展得太快并不是件好事。

德奥里亚。

他心急的理由。

像是顺应医师期待似的,安珂拿起画本写了几行字。

「这儿缺乏绿意。」

「如果一条医师不反对,下回我会带几盆好照顾的盆栽来。」

第一次她主动提到与绘画无关的事。

「谢谢。」

这是一条的肺腑之言,虽说他还无法面对满室绿意。

也该是重新学习的时候。

将脱下的皮鞋整齐置於玄关鞋柜里,墨绿色风衣则妥贴的挂在衣架上。

冬彦打开室内照明。

他不用语音开关。

倘若开口,不算小的客厅便会充满自己声音的回响。

正彰显独居的寂寥,往好的一面想,是自由不受拘束的感受。

总要忘记前者才成。

电话上的红色留言灯亮著。

本无想听的欲望,具感应器的电脑却自动放出。

他老是学不会调整。

「一通留言,含影像。」

亮金色短发、碧绿眼瞳的青年女性出现在萤幕上。

「冬彦,十号是小绿的生日......我希望你先把时间空下来,好吗?不管多晚,拨个电话给我。艾莉卡。」

简单扼要,他叹口气。

艾莉卡,又快一年不见。

她好吗?

应该很好,普鲁托顶顶有名的大律师艾莉卡?施瓦本,经常精力充沛的出现在媒体上。

坚强独立的新时代女性,大家是那样称呼她的。

我很好。

冬彦下意识的望向茶几上,没收起的立体相片。

他,艾莉卡,和小绿,面对镜头笑得好开心。

在哪里拍的呢?阿,在附近的小公园,艾莉卡笑骂说好不容易休假,为什么不带孩子去远一点的地方玩......小绿却很善解人意的讲:「可以跟爸爸、妈妈一起玩,小绿就很高兴了!」

她纯真的童语打动他们,才有後来全家出远门的计划。

艾莉卡泪眼婆娑看著他。

律师和心理医师这两个行业,很容易就可以忙得天昏地暗。

刻意避免回家的两个人,用超乎常人所能想像的工作量来麻醉自己。

将治疗钟点排的满满,拟定新的研究计划,接受团体治疗的督导工作,在学校开新的课程......他找了同业接受心理治疗。

或许是艾莉卡刻意安排,长达三个月的时间,清醒时的他从未见过她。

那天,进门便瞥见端坐在客厅里的艾莉卡时,冬彦知道事情得作个结束。

「你瘦了......」

他坐在她对面。

帮病人面对现实,却无法疏导自己的情感。

「我不行了,冬彦。」

「一看见你,我就想到小绿。」

就像我,一听见你的声音,就记起那天小绿的惨叫一样。

「我没法子继续和你在一起。」

「离婚吧。」

虽然我仍爱著你。

因为这样,所以分手吧。

他记得艾莉卡决绝的拥抱。

「我是冬彦。」

彼端,一脸疲惫的艾莉卡勉强挤出微笑。

「阿......请再等会儿,客户还在线上。」

这支想来是私人专线。

冬彦看著主人暂时离去的办公桌。一如以往,秩序井然。

费沙第一大法律事务所普鲁托,电话线路也特别高档。

因为他清楚的看到艾莉卡案头的书,「面对现实-心理治疗实战录」。

作者,一条冬彦,提献给「我最亲爱的艾莉卡」。

桌子的主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收起书籍。

「还在忙?」

「嗯,年底了,案子量大......你最近好像挺忙,打了几次电话,都没人接。」

「现在身兼三职。」

冬彦简略的描述他的生活。

「......学校、医院、皇宫三边跑,突然受到重视的感觉还真不习惯。」

「你的能力在这领域是受肯定的,倒不算突然。过去我们还在一起的时候,你拒绝过的好机会可是以打计。你最重视的,想必是德奥里亚星区的心理复健计划。」

「是啊,很希望能快回去帮忙。」

「妈妈......不,伯母一定也盼著你快点回家。」

「打算再半年,把这边的事情告一段落之後就回德奥里亚。」

艾莉卡露出担心的表情。

「别太累,你做起事来,老是全心投入的让人提心吊胆......在宫里工作,不比大学,多注意些。」

他笑了,适合在娃娃脸上出现的稚气笑容。

「艾莉卡,我不是小孩子。大学和附属医院里一场又一场的权力斗争,我都能全身而退;再说,这几年常和卫生署打交道。」

「医疗局和狮子之泉的相关人员都还不错,子爵夫人也是很合作的病人,不会有问题的。再说,史威林克帮了我不少忙。」

为了让我安心才说这么多......但她只觉得他在粉饰太平。

「史威林克?冬彦,他靠不住!」

冬彦又笑笑。

热切的语气和神情,这是他最熟悉的艾莉卡。

「我知道,但人生地不熟,他肯帮几个小忙倒挺好。没事的。」

话锋一转。

「你好吗?」

无所谓好坏,活到今天,最美好的日子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徒留幻觉。

活著忏悔,为了帮别人捕捉幸福的可能,我坚持。

「算......好吧。普鲁托的名气大,加上我跟政府贡上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客户一个接一个的来,忙得很。」

「艾莉卡?施瓦本,我认识这么有名的大律师真是荣幸!」

拙劣的笑话,但艾莉卡还是笑了。

「你说什么呀,我是恶名昭彰。」

「好好照顾自己,你看来脸色不太好。都十一点了,回家休息,嗯?」

她凝神注视他的眼睛,还是一样清澈,就算透过数位传送,那黑亮的眼珠仍在他端正的脸上闪烁发光。

我回不去,你却依然。

「......我知道......你听到我留言了?」

他轻点头。

这对过去的夫妻,开始带上名为「快乐」的面具讨论起小孩的生日礼物来。

「小绿几岁?」

「过了生日,八岁。要准备什么?爸爸?」

「还是石南花吧......艾莉卡,你觉得如何?」

「哎呀,又是花,小绿一定会抱怨『爸爸好无趣』。」

「那,钢笔好了。要是小绿能练一手好字也不错,现在会写花体字的人不多。」

「我去米拉德买件可爱的洋装,好久没买新衣给小绿。」

「小绿也到了交男朋友的年纪......」

电话两头都陷入沉默。

「艾莉卡,醒醒。」

张开眼睛!冬彦!

「小绿已经死了,我明白。」

刚才只是梦幻般幸福的瞬间。

要是永恒多好!

可惜永恒就是永恒,不可能是永恒的。

他们都晓得,逝去的只有一个瞬间,对,一个瞬间。

「我会去看小绿-还是带石南-十号傍晚六点,马克希莫夫山地三号墓园。」

「到时候见。」

挂上电话,艾莉卡望著灰白一片的萤幕发呆。

国家安全保障局调查过冬彦,据她所知,他的生活目前被严密监控中。

电话里,什么都不能说,况且,冬彦恐怕不以为意。

「行的正,坐的正,有什么好怕?」

他一定会这么讲。

作为新进御医,子爵夫人的主治医师,并不需要此等过度的注意。

「到底怎么了?」

她无法探寻到合理的解答,只晓得这是高层授意的行动。

「说不定是陛下的旨意,他照护的是陛下心上的一块肉。」

国家安全保障局里的人是这样猜测的。

这样单纯?

真是这样就好了......

艾莉卡拉开抽屉。

「小绿,保佑爸爸!」

立体照片里穿著碎花洋装的小女孩无忧无虑的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