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与自由 (3)

和平与自由

(3)

「砰！」

一串又一串的拉炮被拉开，彩带与亮片齐飞。

已经离火药发明这样久的年代，人们还是觉得淡淡的硝烟味跟热闹的气氛最合衬。

不知是哪国、哪样文化传下来的习惯。

「祝你一路顺风！」

「祝我们的天使平安！」

「不只工作愉快，恋爱也顺利！」

「乾杯！」

一群女人在还未开始营业的酒吧内高声谈笑。

身穿宽松T恤、帆布球鞋与刷白的牛仔裤，及肩红发随意夹起，一脸素净的芙莉妲站在人群中拿著水杯。

「我告诉你呀，那个卡雅……」

「安娜怎么没来？」

她自然的笑著聆听友人们七嘴八舌。

除了她，酒吧里人人都拿著酒杯。

上午八点把酒吧包下开派对，保守人士一定会对这些爱享乐的人投以不屑的眼光。

专制的帝国不存在全然平等。

过去实行民主的旧同盟，歧视与偏见处处。

而她们的工作，无论何时何地，能受到正视的机会屈指可数。

这群女人，大多数在费沙红灯区从事性服务这行，或者是相关产业－廉价旅馆老板娘－的成员。

虽然大家硬撑著精神，仔细一看，却都像是没睡饱的模样。

也难怪，她们几乎都是夜晚工作者，平常此时都还在床上养精蓄锐。

「真是谢谢大家，今天特地为我办欢送会，我很感动。」

「不用客气，莉妲，你帮了我们大夥儿太多忙。」

由於念出「芙」字还得让上排牙齿与下唇接触，红灯区的姊妹们有志一同地选择叫她「莉妲」。

可算是红灯区地下区长，浓妆艳抹的「大姐」拍拍她的肩膀。

芙莉妲轻颤了一下。

「哎呀！抱歉！年纪大了脑子不中用！没事吧！」

「没事的……」

她努力的笑著说。

「我说大姐，你明明就知道莉妲讨厌别人碰她嘛！」

「我都快忘了我也算是半个男人……」

「莉妲就是这点可爱！」

嘴唇涂的鲜红的中年妇人说著。

「我们这些姊妹都把你当小公主呢。」

小公主？

其实我真想再也不要回到这里。

但是，要长大，就得面对。

回溯我的出生之地。

曾经不愿再看第二眼的污秽家乡。

恐惧根源於尚未忘却。

有人说，生而为人不该忘却过去，因为那是你的历程。

可是，他经历过该死而未死的迷惘吗？

在红白液体之间挣扎的孩童，为何要承认存在？

从虚无中诞生，更好。

无瑕无垢的公主。

「要不是有你，我的宝贝阿金早就给我家那只猪猡揍死了！」

「骂什么猪猡的，你还不是整天让他捉著头发揍？」

「揍一揍，办完事还不是又好的跟橡皮糖一样？」

「对耶，该谢谢莉妲告诉我那么方便的避孕法，什么皮下植入的……」

「爱怎么搞就怎么搞，不用担心还要带个拖油瓶讨生活！」

「用别的方法避小孩客人又会生气……」

「还有补助哩。那些申请书我连看都看不懂，太感谢你了！」

「像我这种生意清淡的，哪里有钱去检查！还好莉妲知道管道！」

「酒又不能不喝，没检查也不知道身体坏成怎样了！」

「给客人骗了都不知道该怎么办，还好你听我诉苦又想办法……」

「女人要站起来不容易！」

「我又不喜欢他，怎么可以免费让他干！」

才十六岁的母亲抱著孩子对芙莉妲笑；三十多岁的老经验妓女靠在吧台上大声说；坐在餐桌旁的失学少女叙述著；二十多岁寄住在合法娼馆的「黑户」讲；五十 多岁的大嗓门老板娘呼应；不知多大的丰满脱衣舞娘嚷嚷……沸沸扬扬。

平常敢言的芙莉妲，不知为何接不上话。

知道吗？我轻视你们。

轻视出卖身体的你们。

明白女性拥有身体自主权，了解女性有权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方式，确定现在女性仍受到父权的强烈压迫。

大家都有理由。

自愿。

不谅解的是这字眼。

矛盾。

和你们做同样的打扮，说同样的语言，在同样的地方出入，当你们的朋友。

为了你们的福利奔走，不辞劳苦，不计一切。

但我憎厌你们。

憎厌收钱跟男人上床的举动。

憎厌满足男人性冲动的营生。

摇摇欲坠的善良。

虚假的无私。

「这都是协会大家一起合作的成果，并不是我一个人能做到的。」

「或许吧！」

能镇住全场的，还是非「大姐」莫属。

「但是，你给姊妹们感觉不一样。」

「没错！」

「说的对！」

呼应声此起彼落。

「你跟我们平起平坐，当我们是一般人。」

芙莉妲笑了。

「之前来过一阵子的卡雅，哎哟，把我们姊妹每个都当成万恶不赦，待救赎的罪人！」

「那同情的眼神，我的爹爹！」

「常跟莉妲你一起来的安娜，轻佻的不得了，老是在跟我们比谁骚谁够媚的，叫人瞧不起！」

「都搞不清她是我们姊妹还是协会来的……」

「拜托她什么又都没做好……」

突然，开门声打断正热的气氛。

「芙莉妲！」

气喘吁吁的紫发蓝眼女性出现门口。

「安娜？」

要看到安娜急成这样的机会不是太多。

「什么事情这么……」

芙莉妲还没补上「急」字就被安娜打断：「快跟我回协会，看看你搞了什么宇宙船？」

业务都移交了还有什么事……

急忙背起背包的芙莉妲，在脸上做出遗憾的表情：「先走了，抱歉。」

「难得聚在一块，大家慢慢聊！」

妇人们的七嘴八舌很快转变了方向。

「莉妲真是个好女孩哩。」

「命好阿，给好心人捡回去养就不一样了。」

「偷钱包赚一辈子的例子，这么些年我看只有她一个。」

「别这么说，当年她也可怜……」

「可怜？」

「你从边境星域来所以不知道，莉妲以前……」

一下子就成了年长者讲古的场合。

「真的？」

「我打包票，我的姊妹淘住希斯布鲁纳家隔壁……」

「那她不就很会装？」

「这个……」

「大姐」拍拍手。

「够了！你们也留点口德！人家帮你们多少忙！」

「芙莉妲终究算是我们这里出去的灰姑娘，大家记得的话，就拜托奥丁大神加护她吧……」

迷惘的眼神。

「你说收据？」

「PN3103227ar是你拿去用的。」

「咦？我不喜欢上街募捐，你知道的。」

那是比访视娼馆更让我头皮发麻的任务。

我亲爱的朋友，爱忘东忘西也就罢了。

你最重视的工作上最重要的金钱怎么可以弄不分明？

「别跟我说你忘个精光。」

安娜试图唤起芙莉妲的记忆－依照往例，并不容易－「款项不合。」

「零散捐款里莫名其妙多了一万马克，大家的帐都对过，只剩下你。」

「你究竟有没有把执条交给葛妮丝处理？」

毫无记忆的芙莉妲，只好采取唯一可行的措施。

「我找找看档案。」

她在一团混乱的桌子上寻找著，一无所获。

「拜托帮我找一找电脑里的资料。」

PN3103227ar。

PN3103227ar。

PN3103227ar！

「你是三月十八日开出这个号码的。」

「三月十八日……那么久以前的事，我记得才有鬼。」

装出一副鬼脸的芙莉妲弄得安娜又好气又好笑：「要离职就丢一堆烂摊子给我收？芙莉妲，我平常是怎么待你的？葛妮丝唠叨起来没完没了你不是不晓得……」

「安娜，对不起，让我想一想……」

「这个资料夹里根本没东西！内容到那儿去了？」

两人沉默下来。

芙莉妲因为决定调职，这几天请假在家收拾私人物品。

缺乏整理手腕的她，收拾东西总不得法。

工作上的移交作的乱七八糟不说，连资料也都堆的不按牌理。

要怎么找？

烦恼归烦恼，安娜没停止动作。

「去！你压根儿没把收据给捐款人！难怪钱会进来却没报帐！」

芙莉妲顺著安娜的手指看去－

「捐款人－约翰.冯.艾齐纳哈……」

「联络方式……狮子之泉特区孚??灵街214号……」

皇宫特区莩??灵街？

「那是高级公务员罗……」

「高级公务员会在街角出手这么大方？」

社会地位越高，为善越欲人知。

街角的募款箱，很难从他们的口袋里掏出大笔金钱。

节税，得有收据。

连收据也不急著要？

这样阔绰。

「阿！」

不大也不小的惊呼声。

「那天，他拉我去吃晚饭……」

「啥？」

单独跟男人去用餐？

蓝眼珠睁得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