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雨中 (1)

澧加

婚事

暴风雨中

「当远近天空到处燃烧,远近到处田野燃烧……」

─法兰兹·舒伯特《暴风雨中的神》

1.

格里风馆的高级官员等候室里,坐著帝国军三长官之二-宇宙舰队司令长官,卡尔.艾德华.拜耶尔兰一级上将与代统帅本部总长,特西柯儿.里伯尔曼上将。唯一缺席的军务尚书,奈特哈特.缪拉元帅,正与皇帝单独密谈。

里伯尔曼以无人可比的优雅姿势坐在旋转椅上,面向窗外。帝都已持续多天豪雨,情况恶劣到被传播媒体喻为「大自然对费沙都市计划的考验」,所幸工部省规划施工的排水系统和救灾系统都十分健全,加深了民众对政府的信心。

不过,就算如此,空气中弥漫的霉味和湿气仍然使市民感到相当的不适。里伯尔曼倒是相当喜爱这种天气,尤其在打发时间时,雨声的伴奏可以激起不少「灵感」。拜耶尔兰则坐在桌旁,眼前立体西洋棋的棋局下了一半,心里的紊乱使得他无法专注,强化玻璃外泼水般的雨景,亦加重他焦急的情绪。胸中的疑虑总得找个方法排解,他眼见里伯尔曼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便率先开口。

「不知缪拉元帅有何要事,如此急著与陛下单独会面。」

拜耶尔兰有些担心的说。今日皇帝原预定与三长官会面,但向来谨守分际的缪拉元帅却坚持要单独与陛下单独密谈。

「只是时间提前罢了。拜耶尔兰提督,若不是你刚好因为公务迟到,陛下应该会照预定计划和我们会面。」

统帅本部总长一职,从皇太后希尔格尔开始进行裁军以来重新设置,梅克林格、瓦列两位元帅曾先後担任此职。但在皇帝亚历山大齐格飞亲政之後,这个职位从未被正式补上过,两年前由於种种原因,才不得不作暂时性的处置。

自「狮子之泉七元帅」之後,帝国并未出现新的元帅;一级上将共十名,皆是在先帝时代即已驰骋沙场者,自拜耶尔兰以降,包括德洛伊杰、菲尔纳、葛悌雷柏等。里伯尔曼两年前以「新帝国培育的首位上将」身分担任「代」统帅本部总长一职,可说相当不合理。

「一级上将无人可胜任此职吗?」

「让个上将掌军令系统?」

「此任命太欠思量!」

「呦,连仗都没打过的毛头小伙子当统帅本部总长?帝国军还有什么前途可言?」

缅怀过去时代的老一辈军人们发出的这类批评之声在帝国军中流传,但「老成持重」的一级上将群倒是未曾发出什么议论,或者至少在表面上冷静的接受了。毕竟,他们已是前朝旧臣,大半都已届退役年龄,皇帝会选择年轻、可掌握的人也不是什么令人意外的事。里伯尔曼未曾打过像先帝时期「诸神的黄昏」

之类的大型作战,参加过的实战,战斗舰艇数皆在万艘以下;最重要的资历,则是破获结合走私、制贩新型毒品「圣粮」的宇宙海盗集团。看在资深军人眼中,不免有「连仗都没打过」的讥讽,但在新帝国培养的军官里,这种战功已属彪炳。包括舰队参谋、军官学校教官、边境军区司令官、宇宙舰队参谋长的长串完整资历,从正面说,是显示出他过人的才干,从反面看,里伯尔曼像是帝室特别培养的军部领导者。无论如何,重视阶级与秩序的军部之中,能像里伯尔曼以较低阶级与元帅及一级上将平起平坐,不感压力且能尽到本分的人,著实没有几个。不管是皇帝的眷顾或是本身的才干,总之他做到了今天。

因为里伯尔曼并没有直接回答自己的疑问,拜耶尔兰只好按耐著性子再道:「元帅除了军务,有什么这么急著和陛下谈?」

「辞职。」

再简单不过的回答,令眼前的同僚兼长辈换上一副五味杂陈的表情。拜耶尔兰的思考模式单纯,经常转不过弯来,里伯尔曼自卜,自己这个小辈对他来说,似乎是个值得信靠的智囊。

拜耶尔兰的眼神再度转回棋盘,沉默许久。

「……是啊,今年发生了种种事情,也难怪缪拉元帅会想告老还乡。不过站在我的立场,还是希望缪拉元帅能缓些再离开现役。」

新帝国历三十一年,不论对军部,或对拜耶尔兰来说都是多事之秋。一入新年,宇宙舰队司令官艾齐那哈元帅就提出退役申请,皇帝批准後,任命拜耶尔兰接掌宇宙舰队。二月,米达麦亚夫人因病去世,当时拜耶尔兰颇担心失去爱妻的老长官,米达麦亚元帅,还特地多次上门探视。即使爱子菲力克斯陪在身边,米达麦亚仍旧无法排遣心中巨大的痛苦,终於在四月一个晴朗的早晨,举枪自荆连著参加两回丧礼的拜耶尔兰,只能对造化弄人感叹不已。接任宇宙舰队司令长官不过数月,若是最富经验的缪拉元帅现在退役,拜耶尔兰还真有无所凭依之感。

「劝阁下得有个心理准备。虽然不是立刻会发生的事,等这阵风波过去,缪拉元帅应该可以如愿退役,回乡安享天年。」

「里伯尔曼提督,你的意思是?」

宇宙舰队司令长官拜耶尔兰是个耿直的军人,除了带兵打仗,对帝室竭尽忠诚之外,对於帝国政治现势有些钝感。正若青年代统帅本部总长所想,他将里伯尔曼当成一个值得信赖的商谈对象,并从不以向阶级和年纪都较小的同事请教为耻。

「军务尚书将换人,并且,这个位子轮不到阁下或我坐。」

「我没想过……」

拜耶尔兰大为吃惊的摇头。

「别紧张,拜耶尔兰提督,我只是随意举个例。管理军政需要的是运筹帷幄的才能,我们这种只会带兵的人可干不得。」

里伯尔曼好整以暇的拿起咖啡杯,让热气轻抚下巴。自己倒也不是只会带兵,但这个时代的军人,表现出太多的能力和智谋却是危险的。帝国军三长官原本地位同等,不过在元帅、一级上将、上将分任的状况下,无形之中军务尚书成了更高的位子。

「下一个军务尚书应该是文人出身。」

「怎么可能?」

罗严格兰王朝以军立国,如今虽转成文官治国体制,但找个完全没受过军事训练的人来掌理军政,不是个大笑话吗?这点道理,拜耶尔兰还懂得。

「在皇太后摄政时代,精实军力的计划整整推行了十年。照理说,全帝国军三千万人已经相当精简,陛下亲政之後,为什么还要重新检讨军部组织与兵力?」

所谓的「国家预算重分配计划」中的「政府再造」,其实主要乃针对军部开刀。

「陛下好像不太喜欢军部。」

从拜耶尔兰口中吐出相当谨慎的答案。

「『我们背负著黄金狮子旗的荣光』,拜耶尔兰提督,这是费沙军官学校校歌的其中一句吧。如果我没有记错,是梅克林格元帅作的词曲。」

里伯尔曼身为费沙军官学校第一届毕业生,觉得它相当难听。这首利用进行曲节奏与传统和声作成的曲子,加上简明而具煽动力的歌词,很容易朗朗上口,在全校学生集会里,众人往往唱的激动无比,不能自己,他总在队伍中冷冷的低声吟著,因而对此曲记忆深刻。

「在陛下亲政之前,『帝国军』虽然缩编,却仍是帝国人的光荣。记得刚开始裁军时,不论鼓励性措施多么诱人,仍有许多青年不愿意退役;费沙军官学校刚成立时,校园不大却满是菁英。」

因为教授指出,「里伯尔曼,你再练也无法有所成就」而被舞蹈学院踢出来,他才转而投考军官学校,是其中算不得菁英的异数。命运真是难以预料,今天里伯尔曼坐上了代统帅本部总长的位子。

「今天,拜耶尔兰提督,主管两所国立军官学校的阁下,应该比我更清楚,帝国未来军官的水准有多『高』。」

短暂做过半年奥丁军官学校教务次长的里伯尔曼,就曾被未来军官们思考模式的肤浅与战技的低劣水准搞的精疲力尽,举行模拟测试或是登船实习时,因为不知变通、胆怯、技术不纯熟等早早可以排除的因素引发的事故,每次总有几打之多。军官学校在设备及师资上,远不如全帝国最知名的两所大学-玛林道夫大学与齐格飞吉尔菲艾斯大学。就算除去人人想进的这两所学校不提,奥丁法政大学和费沙商科大学等一流学校,对中学毕业生的吸引力仍比军官学校大。会想来考试的,据统计,资料中的前三名分别是:崇拜先帝丰功伟业的少年少女,精力无处发泄的叛逆小子,家境不佳却又有心向学的年轻人。从一 般眼光看来,最可能出现人才的第三类,已经在政策的改变下减少许多。

「部分是因为有大学加入培育军官行列的缘故。」

「没错,但更多的年轻人不愿意从事军职。那个计划里,在军中表现最好的几位之一,米达麦亚准将,前天才刚刚提出退役申请不是吗?」

「这……」

拜耶尔兰急忙举起咖啡杯,灌一口「温热的润喉剂」。他能够体会菲力克斯的心情,但这些不足为外人道的事,里伯尔曼应该不晓得,才会举这个例子。

「所有的优秀人才都集中在军队,固然不是件好事。」

里伯尔曼极力要挥去企图中立的念头,他是帝国军三长官之一,在言论上必须多加小心。

「但是没人才可用的我们,也相当苦恼。」

「……先别谈这个。里伯尔曼提督,我实在不懂,陛下为何要让争议多时的科技总署在此时挂牌营运?」

他很生硬的调转话题,现任的宇宙舰队司令长官不愿在此批评皇帝的决策。

既然对方这样表明,里伯尔曼也无意「髯虎须」。反正,最近可讨论的事情可多著。

「人民议会的议员们,在度过一年新任蜜月期之後,现在似乎开始注意国事了。」

绕著圈子说话,适时的丢丢谜团,是里伯尔曼言谈的特色。这对於拜耶尔兰来说,极为痛苦。老实说,和同僚里伯尔曼「聊天」与跟过去的上司艾齐纳哈「交谈」,对他来讲难度几乎相同。

「去年冬天,部分议员揪出『威斯塔朗特事件纪念碑设计竞赛弊案』,让梅克林格元帅不得不下台,正是个先兆。」

新帝国历二十八年十月,发生在布朗胥百克星系的一次小暴动,令皇帝亚历山大齐格飞成立了调查当年核子攻击事件真相的特别小组。长达一年十个月的调查之後,政府方面颁布了「详实」的调查报告,皇帝并隆重的发表书面道歉声明,决定在当地设置纪念碑。学艺尚书梅克林格在举办竞图的过程里,似乎利用了不当的手段,使反政府激进派艺术家的稿子近全数落眩这些具有行动力的艺术家,结合新近成立的人民议会共和派议员,大力弹劾梅克林格。皇帝知道後,对「纪念的意义被污蔑」感到「震怒」,宣布原有结果废弃,责成学艺副尚书负责此事。梅克林格一接获命令,在摇头叹息之余,递上辞呈。

「如今议员们已熟悉议事规则,并确定议会对国政的影响力。有了权力之後,意识到自身是帝国人民代言者的他们,没有不做事的道理。」

里伯尔曼再度对拜耶尔兰强调。

「成立科技总署,是边境星域民众、资产家、冒险家们所共同期待的,有如此广大民意基础的支持,不论是共和派或是保守派,都想尽全力争龋」

然後藉此壮大自己的声势?啊,如果结局是好的,过程应该不用太计较。

里伯尔曼心里叽咕。看著眼前专注聆听的拜耶尔兰,他突然有心虚的感觉─好像在讲课,而老师这个角色,记忆中他扮演的并不怎么好。

「既然陛下早已命令国务尚书成立筹备处,岂有不加速正式营运的道理?

议员们或许正对选区民众宣告自己努力有成吧。」

「在成立筹备处的时候,我就感到不解,科技总署为什么不设在军部之下呢?我是不懂科技,但以军部包括瓦普在内的技术再去改进比较容易吧……」

成立筹备处时,拜耶尔兰人在伊谢尔隆,在皇帝未对这位边境军区司令官徵询意见的状况下,他未做任何批评。在与省平行但不属於省的科技总署正式挂牌成立的现在,他仍无法理解。

「能够持续的新计划象徵一个新时代的开始,而无法持续的计划则象徵一 个旧时代的结束。」

开场白先出口,里伯尔曼便可以慢慢组织自己内心的想法。

「我们缉捕宇宙海盗,当然需要更好、更新的航行技术。」

「但是以军事和政治主导科技研发,从来没有好的下常」

拜耶尔兰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出现奇怪的表情。里伯尔曼决定采取温和的说词。

「老实说,军部的人,脑子的确是比较僵化,这种需要灵活思考的机构,放在我们这儿不太适合吧。」

「嗯……」

「再者,我们的经费,几乎都是用在刀口上,哪儿有多余的钱投资在研发航行技术之上呢?连每年报废舰艇都得精算的这种状况下?」

帝国三千万兵力看来极为庞大,但要维持整国内的安宁却仅是恰好。这尚是纯就数目上而言。财政尚书胡耶伯以相当严厉的态度处理军部的决算案,军务省中的後方勤务本部长总是为此伤透了脑筋。拜耶尔兰和里伯尔曼都曾有带著船龄平均三十岁的小舰队缉捕宇宙海盗的经验─而对方改装自商船的舰艇虽然装甲弱,但几乎是崭新的船。

「预算或许可以增加?」

「行不通的。」

里伯尔曼起身,走到强化玻璃前。雨势渐小,不规则的落声让他的感性有点不痛快。其实强化玻璃的隔音效果极佳,或许,他是用看的来听声音吧。

「如果设在军部之下,新技术开发之类的事宜,往往会被分成许多两三年有明确目标的短期计划。这些短期计划在期限到临前必须提出成果报告,在时间的压力下,新的发想很难累积。而发明,容我大胆说一句,需要的灵感并非根植於实用基础而来,往往是因为研究者个人的兴趣或者是意外。」

「真是令人难以接受,像是把公帑丢进吸钱黑洞般的举动,却能开创新时代?」

拜耶尔兰叹气,自皇帝亚历山大齐格飞亲政之後,他便发觉,自己的意见往往被评为「过时」。听比他年轻十多岁的里伯尔曼诠释皇帝的决策,这种感叹便更加的深刻。

「长期而稳定的资金挹注才能让研究者无後顾之忧,不是吗?」

航行技术的停滞,使得边境难以高度开发,人口分布不均,对於领土过分广大的帝国来说,为相当严重的问题。

「二十多年来,全国航路经过整理,各主要星系的距离大大缩短,但在边境星域的交通方面,虽然不会刻意去延迟处理,但航行的船只小,航路不够通畅,是不争的事实。」

有关边境的事务千头万绪,实在很难指出何者为因,何者为果。皇帝想从航行技术开发下手,这却不见得是最有力的点。当新的展演中心在「市中心」

落成,城里却没有一家设备完善的医院时,边境星区的人民会怎么想?亚历山大齐格飞或许著眼於未来,但民众们要面对的是眼前的每一天。

「蜿蜒的航路无法以更新的技术加速航行的速度,缺乏商机,也就不会有大型商船、客船来往。同为帝国国民,基本生活水平差距却如此大,更不用说教育、医疗等其他方面了。」

「政府开发,同时也资助民间机构研究的方式,应该可以大有进展。帝国军过去发展的航行技术之上,要诞生出甜美的果实并不是很难的事。」

拜耶尔兰不以为然的问:

「军部的技术就这样开放给那些专会捞钱的资本家,不正是让他们藉此再大赚一笔吗?」

拜耶尔兰的疑问,也是军部许多人的疑问。激烈的反对派甚至认为,将军部高科技技术部分开给民间使用,根本就是助长宇宙海盗的行为。

「边境星区人民的福祉比较重要吧,再说,宇宙海盗的出现,跟全国贫富不均也有相当大的关系。胡耶伯提出的课税办法,会想办法从资本家的口袋多掏一些钱出来。」

这么一说,两人都沉默下来。苛刻点讲,没有宇宙海盗,他们就没有今天的地位。

将杯中不浓不淡的黑咖啡一饮而尽後,代统帅本部总长突然丢下一个无关公事的小型炸弹。

「拜耶尔兰提督,恭喜你喜获麟儿。」

「阿,那个……到这个年纪又添个婴儿,实在很难开口。」

不显老态的拜耶尔兰像孩子般的红了脸。他的夫人也已届四十岁,原已进入空巢期的家庭,突然出现小婴儿富有活力的哭闹声,时光好似倒流。

「我倒是更希望皇嗣早日诞生。不过,陛下身旁连皇后都还没有,叫人著急。」

「这个嘛……」

里伯尔曼稍稍变了个姿势,虽然连芭蕾六大位置都还给了老师,不过他对於身体肌肉的控制力,还是一般人无法比拟的。

「陛下在生日当天,取消了对传播媒体的『钳口令』。你说,这是什么意思呢?」

从「只欠册封的皇后陛下」奥嘉.穆拉汶斯卡雅离开费沙,前往巴拉特星系定居开始,媒体对於皇帝的婚事就愈发关切。裴特菈.克斯拉进入狮子之泉担任秘书官时,更引起一阵不大不小的涟漪。亚历山大齐格飞虽然知道不能干涉新闻自由,但在去年生日看到某家电子报以「我们伟大的年轻皇帝陛下为何迟迟不婚」作为特刊的主题时,仍然难忍怒气-内容咸湿??腥,特别是针对安珂的部分。一气之下,他令宫内省颁布无限期对於婚事的钳口令。这个禁制命令,今年五月十四日,也就是皇帝生日当天,由宫内省召开记者会宣布解除。由於当日各报最重要的主题皆是皇帝发表的感言,因此「钳口令解除」并未受到民众极大注意,况且,与军事无关的事情,拜耶尔兰很少会注意到。

「里伯尔曼提督,麻烦你解释清楚些。」

「看来陛下心里已有人选,过不久应该就会有好消息。」

里伯尔曼虽不出席内阁会议,但毕竟是帝国军三长官之一,对於政治与社会的现势有相当程度的掌握。司法尚书克斯拉最近在阿尔伯尼亚溪谷置产,似乎在作退休的准备,在沉稳的外表下,偶尔透露出几丝不寻常的讯息。如果没有意外,后冠将由克斯拉小姐戴上吧。

「皇太后殿下的健康情形一日不如一日,想来陛下也希望早日成婚以慰亲心。」

「据说殿下现在几乎都躺在病床上,情况相当不乐观……」

「查不出病因,无法治愈,只能藉投药以减缓病情恶化,那个『肌萎缩性脊髓侧索硬化症』,是相当难缠的玻」

「幸好殿下意志坚强。不过,病了三年,如今……」

「让殿下能对皇嗣出现抱著期望,应该是个鼓舞病人的好方法。」

「说的也是。」

拜耶尔兰甚表赞同的点著头,原来外表冷漠的皇帝也会有这样的孝心,他倒觉得有点意外。

并非单纯基於孝心-里伯尔曼根据所知的资料,试图整理出皇帝决策的准则,满足个人的兴趣。最後的结果没有告诉拜耶尔兰的必要,让他知道这个理由也尽够了。

皇帝亚历山大齐格飞对军部不抱好感,却也不希望渐控於手中的军队再起变故:艾齐纳哈退役、米达麦亚自杀、缪拉倦勤、小米达麦亚突然退役……有心人见到这一连串的事件会有什么想法?

「难不成皇帝无法掌握军队?」

当谣言以癌细胞分裂的速度增生,可能造成极为可怕的後果。转移焦点是必须的。娱乐价值高的立后戏码,能捉住大部分帝国人民的目光,并提供他们话题与思考的材料;利多的科技总署正式成立,满足长久以来众多资产家、冒险家及边境住民的期待。

「藉此分散专注於研究帝国问题的人心吗?」

前朝遗臣的主轴-「狮子之泉七元帅」,目前还留在权力中枢的只有缪拉和克斯拉。已倦勤的前者略去不提,当女儿成为皇后,依过去玛林道夫伯爵的前例,克斯拉必会辞职退休,基於避免外戚干政的理由,皇帝也不可能给予国政顾问的职位。长久以来倍受批评的任用,因此可告一段落,身为后父的克斯拉,得到了地位却失去政治上的发言权。

不管是私情或私欲,看来亚历山大齐格飞都十分努力的将其导正至对公众有利的方向,皇帝还真是不好干的工作。

「不过事情可不会都照理想主义者的想法发生,毕竟我们的国家并不是个完全无菌的标准实验室啊!」

颧骨较高,下巴略尖,略秃的前额後披著铁灰色的稍卷短发,加上镶在黝黑皮肤上的一对湛蓝眼珠,这样一张脸拧笑起来,颇为骇人。拜耶尔兰看到常被属下恶称为「统帅本部的吸血鬼阁下」的同事陷入沉思中,并发出难以形容的怪异表情之後,失去了开口的兴致。在不知还有多长的等待时间里,先消化一下刚才谈话的内容也好。

「故米达麦亚元帅之死,令朕心痛万分。」

「狮子之泉七元帅,如今还辅佐著朕的只有卿与克斯拉司法尚书。元帅是我帝国的至宝,朕现在还需要卿的帮助啊!」

「元帅,卿也是我的恩师。您难道不能等学生有所成就再退隐吗?」

刚刚会面中,皇帝那沉痛的声音与表情,让缪拉原本坚定的决心稍稍动遥过去教导他战略的种种记忆浮现,那个十分认真的学生如今低下头请求老元帅留任。先帝的托付不能辜负,纵使再受一回欺骗.他,或许也没有可失去的东西了......走在前往等候室的路上,他见到迎面而来,行军礼的年轻人,有点讶异:「你不是艾齐那哈元帅的儿子吗?」

「是,下官是约翰.冯.艾齐那哈,陛下的秘书官。」

虽然不太想说「是」,但在即将退役的军务尚书面前卖弄口舌也没什么意思。

「阿,是吗?当到少将了,真是优秀。今後也请好好辅佐陛下。」

「下官当尽棉薄之力!」

真是个辛苦的老臣哪!艾齐那哈在心中咋舌。如果他有预知能力的话,此时可能会尝试多跟缪拉元帅聊几句,让他未来的婚事进行更顺利。不过人生往往不尽如意,他们未再交谈,笼罩在疲惫感之下的老元帅就这样走过长廊。

「上午轮值秘书官,艾齐那哈报到!」

艾齐那哈发出欠缺热情的声音。在亚历山大齐格飞旁边办公是他最讨厌的苦差事之一,何况今天值班根本就是个意外。

「应该三分钟就会把我赶出来吧,根据以前的经验……」

他心想。两者只会互相干扰,这种任命根本是错误的,不晓得皇帝干么要勉强自己?一年这种生活过下来,细胞已经不知死了多少。

「三分钟也得讨回来,这就是艾齐那哈式的名言。」

天下没有白代的班。

「什么叫『因急病不克上班,烦君代班,必当酬谢』?完全是预谋嘛!」

连画面也没有的讯息传送,相当没有诚意。艾齐那哈「哼」了一声:「她根本是蓄意翘班!」

如果真要说病,恐怕是患了恋爱的热玻裴特菈昨天整理会面纪录时那副青白的脸色,还深深印在他脑海里。

「进来!」

室内传来比艾齐那哈更为灰暗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