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的群星 (2)

燃烧的群星

　　凡佛立特，乃是在伊谢尔伦回廊星域使用一次瓦普跳跃就能到达的三个星域的其中之一。当年帝国建设亚姆力札要塞的时候，曾大举进犯同盟，拿下了包括凡佛立特的这三个星域，以保证要塞建设不被中断。另两个星域也就罢了，可凡佛立特星域只有卡托布拉一颗行星，而且太阳风非常强烈，航道又狭窄，比之伊谢尔伦星域的航行难度相差无几。同盟军也不敢贸然进攻这里。如今，尽管负责后方三个星域安全的第9舰队由于司令官的政治问题集体投降，但同盟军依然不敢冒进此地，事实上，就算他们拿下了凡佛立特，那又如何？这里无法居住平民，军事补给线或前线基地的话，迪亚马特或是亚力斯亥姆都比它好的多，凡佛立特的航道比之伊谢尔伦更加狭窄，不适合大规模舰队突然袭击，只能把舰艇一条条的送进来，再一条条的送出去，而又不是必经过的航路星域。总之，这里算是个垃圾星域。时任同盟军第12舰队参谋，素以沉默闻名于军中的方秋林准将也曾如此罗嗦的形容这里："如果这里有帝国军驻防，我们只要用两支舰队去防备他们；如果这里的帝国军攻了出来，用一支舰队就能摧毁他们；现在想把这里夺回来，我们居然要用五支舰队去进攻！"

是的，对于撤退中的帝国军而言，只要星域航道的出口还在他们的掌握之中，他们随时可以通过伊谢尔伦要塞回到亚姆力札。

其实，经过先前的帝国军历年的扩建修缮，现在的卡托布拉拥有一座可容纳两支满编舰队的宇宙港。在加强亚姆力札方面的防御的时候，银河帝国以攻为守的历次征讨，都是以此为第二补给站的--毕竟另两个星域航路过远，对于进攻方而言不利--这里的要塞囤积了大量物资，常年由一支联队的宇宙舰艇把守。早些时候曾经发生过小规模的攻防战，现在守军大部已随主力撤回亚姆力札，只有一名大队长带领五百艘战舰志愿留下来，接应最后一批后卫军。

杨静少将在桌子下伸了伸腿，在真正意义的床上沉睡二十四小时后，只觉得整个人都焕然一新。她上首是海因里希·弗杰茨博格少将，正摊开笔记本，这本日记一度曾被同盟列为禁书。对面上首坐著11特混舰队的参谋长克鲁伯·亨舍尔，再旁边是寡言少语的格哈德·冯·施维林少将，此人连下命令也用简单的手势而已，但据称有人目睹他跟参谋长说过话。

这是在同盟星域内最后一次军事会议，主持人默勒中将现在是这里的银河帝国军最高指挥官。他介绍了监听卫星发回的情报，同盟的第6舰队在追击中受了不小的损失，其司令官已被召回海尼森接受审讯，其残部已经并入第5舰队，加起来的战舰数量估计在一万艘左右，在其司令官，素有"最年轻的提督"--贾斯帕中将（一年后，这个"最年轻的提督"的称号就转送给了爬到他头上的同年同学布鲁斯·阿修比）统领下继续衔尾追来，数量还是在己方之上。而第4舰队至今行踪未明，估计因某种不确定的因素耽搁了行程。

弗杰茨博格首先发言，边翻看著日记本："敌军虽占数量上的优势，但停泊于宇宙之中，不像我方有港口依恃。如果放弃卡托布拉行星，全速撤向星域出口的话，一定会变成从前的死缠烂打。所以，在离开之前，必须在这里重创敌军，使其失去追击的能力。"

杨点点头："敌人有两支部队组成，却由一名司令官统带，部队的默契、整合上一定会有漏洞。如果利用这点下手，一举击破其指挥部，突围的阻力相比会更小。但是说到部队的整合，似乎我们也有同样的问题。"

"阁下！"她站起来，双手撑著桌子，原本在女性中算是沉厚的声音也高了起来，对面的施维林正盯著窗户透进来阳光径自出神，"请解释一下，关于对贵部的处分，指控成立吗？"

回答是漠然的点头。

"这么说你们确实杀害了二百三十名缴械的伤兵？没有什么为自己辩护的？"每个人的脸色多少有点发白，这种骇人听闻的罪行可谓史无前例，依银河帝国法典，轻则监禁，重则褫夺阶级，开除军职。

当事人继续保持不快的沉默。

默勒理了理胡子，转头看看他的参谋长，这位年纪更大的老人正闭目享受著难得的阳光。他摊开地图来，毕竟这些小夥子在战场上都不含糊，这点确认了就行。

杨忿忿的坐下去，长官在场不好发作，很难相信对方也是帝国军官。他的后辈子算是完了，但整个联队的名声从此就有了极大的污点。

毕竟是女性，这样的想法在她心里郁结难平，直到第二天日出的时候还问老将军："阁下真放心让那种部队担任突击吗？"

当时全舰队驻扎在卡托布拉第一卫星的同步轨道面上，不远处就是恒星凡佛立特，万不得已只能向那边撤退，借助恒星对雷达等电子探测设备的干扰争取到足够的时间进行瓦普跳跃。他们身后的卡托布拉行星两个月前曾被敲掉了四个防御卫星，现在只好把剩下的卫星间距拉开，以覆盖全行星的面积。原先的五百名艘战舰和参谋长负责留守，其他人清晨就在卫星轨道上列阵。经过两天的休整，全军士气高昂，渴望一战。

远处，同盟军舰队驶过行星带，缓缓注入战场。吸取了上次的教训，舰队阵列排布的异常紧密，两翼是导弹驱逐舰，正中是战列舰、巡洋舰和驱逐舰混编的方阵，战列巡洋舰跟随在后方，等待前方巡洋舰和驱逐舰分别用装甲和数量软化冲击后发动反扑。进攻一方反而摆出防御的阵形，似乎出乎对方意料。看着屏幕上显示的排出纺锤形阵列的银河帝国战列巡洋舰联队，贾斯帕点了点头。

同盟阵地后方，一队运输舰从阵列后方中拖曳出二十部浮动炮台，这是紧急从艾尔·法西尔星域调运来的，其上装备有比战舰主炮口径还要大的中子炮。它们是用来清除防御卫星的，毕竟，战舰上的小口径中子炮射程过近，对战舰本身有危险；而用中距离导弹的话，未免过于浪费。

银河帝国方面显然发现了这种威胁，警报响起，锋矢的尖端脱离阵列。装甲与舰炮排成的梯队挡住了四处流动的宇宙尘埃，黑洞洞的炮口散发着无限的寒气，盯着屏幕的同盟军士兵不由得一阵气滞。战列舰首先出列，它们缓慢地行使着，能量中和磁场散发着微光。然后是两排巡洋舰，战列舰后交叉排列，它们打开了炮门，不停的将中子炮预充电，对抗着对方隐隐传来的迫力。

杨深吸一口气，挥下手臂，旁边的通信主任连忙传出预先设置好的指令。116联队的战列巡洋舰都关闭了数个舱位的电源，多功能显示屏上直接显示出对方的舰首，旁边红色的倒计时数字飞快的递减着。面对绝对优势的对手，仍然保持著从容不迫，这就是第11特混舰队号称长胜不败者的泱泱气度。

双头鹰前进了，机关长们示意手下将连续按下保险开关，然后亲自将推杆向前推了；黑色或灰色的巨龙身后若隐若现地闪过青焰。同盟的战舰侦测出这些被喷射出的巨大热量，也从容不迫的按着常规，停止了引擎，关闭了舰首的炮门，而把能量都集中到了中和磁场上，并把它集出到了舰首的位置。后方的导弹驱逐舰开始拦阻射击，但谁都知道，稀稀落落的低灵敏导弹对正面高速运动中的战舰几乎是无法命中的。

双头鹰们开始加速了，青色的火焰再度化为如恒星大气层一般的赤红色，他们也把能量中和磁场集中到了舰首，由于碰触到了宇宙中细小的尘埃，磁场上偶尔打出火花来。双方的战线飞快接近。年轻的同盟士兵不禁闭上双眼，默念著亲人的名字。老兵冷漠的计算著距离，抬头间，显示屏上已经可以看到对方战舰正面的徽标，脑海中可以想象出和对方装甲内下隐隐燃烧的战意。

十万公里，五万公里，四万公里。

雷霆落下来了。

第一排的战列巡洋舰的逆喷射口陡然肆力的喷吐着，瞬间消失的能量中和磁场在虚空中划起一道道电弧。一枚，每艘战舰只发射了一枚导弹。不要小看这些导弹，它们正是热核武器，曾经将多个星球化为焦土的武器，它被它的发明者骄傲的称为的"神裁"，因为杀伤力过大，而被禁止使用一个世纪之久。这次所使用的，乃是11特混舰队的官兵们从卡托布拉的要塞中找到的战术级品，威力虽然小了点，但也能给被命中者深刻的感受了。

可惜，没有生还者留下亲历的感受，前两排战列巡洋舰从中分开，向侧后方卷去。速度惊人的导弹破空而至，从同盟军的舰列缝隙中穿过，然后爆炸。战舰群瞬间支离破碎，连带著后面密集排列的导弹驱逐舰。幸存者还没明白过来，望着僚舰残缺的碎片和被抛出去的尸体，发出惊恐的叫声。这一击彻底粉碎了他们的斗志，连拱卫着浮动炮台的驱逐舰都开始逆喷射着向后退却。

两侧包抄的帝国军战列巡洋舰像海浪一般漫卷而至。

贾斯帕召回自己的战列巡洋舰，他们正打算增援右前方的"诱饵"。谁想到对方的攻击竟苛烈至此，瞬间就解决了自己一成的兵力，他不由得重新估量手头的战力。所幸诱饵的价值兑现了，左翼的部队已经乘着空隙，成功的突入银河帝国的孤军与行星之间。同样的竖起两道战列舰组成的防线，现在看来稍显单薄，他下令两千艘的战列巡洋舰部队向那边靠拢，以增强包围圈。

轨道上的舰队纹丝不动，静静的看着116联队从容打扫战场。根据既定方略，一旦此役结束，他们必须以最高速脱离战场。这给了同盟军很好的时机调整兵力，截至目前，双方的作战都按照指挥官意图进行着。116联队很圆满的"击破敌阵侧翼，并极大震慑使其在短时间内不至发动全面围攻。"他们慢慢退回出发的阵地上去。

现在攻守转换，银河帝国方面顾及后背的威胁，收回了杨的联队，战列巡洋舰被分散配置，加强驱逐舰和导弹驱逐舰所构架的防线，他们事先在轨道上收集了不少废弃的卫星、遇难船只的残骸或是陨石块，现在成了简单的防御工事。同盟的一个半舰队收拢阵线，从四面将11舰队团团围住。双方指挥官都清楚，战斗才开始而已，彼此的战舰状况、人员体力与士气都完好，只能耐心试探，等待发动的机会。怎么说远离行星的守军无水无粮，毕竟不能久战。

时间就这么在紧张与消极的交替中过去了，默勒看看远方的行星，还是灰蒙蒙一片，丝毫没有日出的迹象。对这里来说，快接近黎明了吧，他看着身边的副官不断在手表和显示屏中转移目光，焦急的擦着汗。

"开始吧。"

电波传入真空，同时，旗舰也开始打起光信号，接着，全体舰列都开始打着光信号。贾斯帕疑惑的看着显示屏，难道对方还有援军，多半是召唤行星方面守军出来解围，还故弄玄虚。他放心的看了一眼身后的小屏幕，上面的密布的光掉告诉他，每一处近地点都被他的战舰监视著，可谓准备周全。

施维林此刻正趴在自己旗舰水雷长的工作台前，全联队的舰艇都隐藏在卫星的地面上，配合自转，他们刚好运动到敌人的侧翼。把成像设备灵敏度开到最大的话，上方十万公里高度的几个黑点该是敌人的哨戒舰组，他们现在被数十个光标套着，瞄准着。他们从昨天早晨起就在卫星地表埋伏，已经潜藏了近一个昼夜，而对方的斥侯傍晚才施施然上山。带着密码的电波他和他的舰队已经收到了，主显示屏上已经开始倒计时，数字随时间的缩短而变为不同的颜色。

黄色！

卡托布拉行星上忽然一阵骚动。防空导弹群忽然增加了密度，纷纷命中正在急降的突袭登陆舰上。同时一队导弹驱逐舰借助抛离式发射架的力量，进入了远地轨道。接着五百艘巡洋舰直冲出来。同盟军处惊不乱，早有数千发导弹正对着那个方向，这次小规模的冲击很快被顶了回去。贾斯帕司令官的注意力始终集中于卫星轨道上的主力，他发觉对方战舰开始缓缓前进，看来要从内侧强行突围。他传令下去，同盟的战列巡洋舰编队开始向左翼靠拢。

红线！

115联队出击，他们关闭姿势御制引擎，利用那瞬间行星给他们的离心力直泻而出。这次他们没用热核武器，同盟步兵的战舰盾成功软化了第一波突击，双方开始混战。"皇帝万岁！""自由万岁！"的喊声响成一片。与此同时，轨道面的银河帝国导弹驱逐舰和巡洋舰还在与同盟舰队互射，前者借着地势（攻击在星球表面的舰队，因为要计算引力给瞄准带来的误差，所以比较麻烦）的便宜，后者人数较多，双方一步不让的对峙，一边焦虑的看著自己的友军。116联队再次投入战场，越过弧线从友军的侧面切入。贾斯帕坐不住了，脱下了军帽，带上头盔，两千名艘战列巡洋舰和巡洋舰混编的舰队跟着旗舰向战局最混乱的地方杀去。

紫线！

甩掉满身的尘土与冰屑，922联队的战舰逐渐抛离了飞快倒退的地平线，全速升空。远地点轨道上的哨戒舰队早被战斗级热核武器熔化掉了。星球表面的地质活动掩藏了战舰所喷射出的热量，战术地图上可以看到一个最大的三角正用一条边对着自己，每个人的呼吸开始急促。毕竟侧背后的快攻才能体现高机动强火力的巡洋舰的优点，这已经被他们屡屡验证。

此时同盟的战列巡洋舰编队刚开始反冲击，以抵消116联队刚刚发动的冲击。战舰稳稳的跟在后面，导弹驱逐舰混编在战舰中间，打算给前面的战列巡洋舰以有效的支援。瞬间，所有的情报主任发出的类似惊呼的惨叫，其他舰桥人员不满地望过去，只见一个三角形不知什么时候从身后杀至，转眼已到近前。敌人毫不费力的刺入驱逐舰阵列中。他们用中子炮进行近距离射击，来不及将主炮转过来的舰群如同波浪般被劈开。

被围困在轨道面上的战列巡洋舰和战列舰开始全力突破，在同盟军战线上刺出一个个缺口。"保护旗舰！"第5舰队的战舰间迅速的传着这样一个信息，意识到迫在眉睫的危机，他们纷纷将所有还能动的舰艇向旗舰驶过去，旗舰周围的部队早已不成建制，但舰艇群习惯性的向显示屏上的旗舰处围拢，层层将旗舰包络起来。

扑面而来的922联队始终保持着队形，他们无意驱赶四散的敌军，大奖只有一个──对方旗舰。八百余艘战舰的队伍分成三个大队，各自排出三角形的冲击队形。当先的大队用尖端刺入敌阵，然后向左偏转两个点钟，堪堪用三角的边将舰群拨开少许；后面疾驰而至的大队不等这个缺口合拢，迅速从右后方前出刺入，接著再向左回旋；如同一个车轮一般，922联队的三块刀片轮流的用中子炮和荷电粒子炮拨开狂乱的同盟战舰，在厚实的敌阵中硬杀开一条通路，直驱核心。一阵齐射，最后的护卫终于支离破碎，十几艘巡洋舰同时倾吐出蓝色的光芒，把同盟军旗舰钉穿过去，然后它断成了数截，爆炸，可惜的是，上面的贾斯帕却早已经逃走了。施维林默默地看着一个最大的红点在地图上消失……

欢呼声中，默勒的舰队本部和117联队编成数个方队，组成第一梯队向星域外围而去，没有理会四散的溃兵，何况撤退的方向并不是秘密；行星要塞中的运输舰队也驶了出来，在115和116联队的保护下开始撤退；接着是922联队，最后，参谋长率领的114联队参部负责殿后警戒，反正是驱逐舰，遇敌逃跑就是了。

为了破坏行星表面上的基地，银河帝国军宇宙舰队第11特混舰队的最后一批热核正从两边缓缓飞过，大气圈内，它们拖着洁白的轨迹，而表面却烧的通红，是的，以类似流星的方式落下。

"简直如灵魂一般……"老人在厚厚的舷窗边呢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