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
当被封锁已久的那个噩耗呈现在杨的面前时,他的神色虽然没有明显的变化,先寇布却似乎看到那个如同面具的表情下如同被雷击般…
洁西卡?爱德华,
死於广场大屠杀。
听说她那美丽的面容被枪托打碎了,惨不忍睹。
先寇布想起那位红发爱人的死…
他马上领会到,逝去的伊人,是杨心中的挚爱。
程度上,或许远远胜过自己对那位红发爱人的感情。
格林希尔上尉退了出去,但是先寇布却没有走。
杨闭上眼睛,静止不动。
先寇布彷佛看到一把利刃缓缓刺进杨的心底。
没有任何动作、没有任何言语,但是那种痛楚好像飘散在空气中…
为什么这种属於心灵层次的伤痛,能够如此清晰地传递到另一个个体的感应中枢?
并不是感受到相同的痛苦,而是能够知道对方的痛苦。
杨微微垂下头,静静拉开抽屉摸索著。
他那丰沛的黑发遮盖了眼睛,令人看不清那双容纳著清澈黑眸的眼眶是否泛红。
杨找出自己的墨镜,默默地戴上,然後就一动也不动,彷佛他的生命也就这么蒸发了一般。
先寇布站在自己的角落,凝视著黑发司令官如同雕像般的侧影。
凝视者,与被凝视者,彷佛都成为不动的石头,就这样要到永远…
先寇布也不懂自己这么伫立著、凝望著杨有什么意义。
但是他无法转身离开,因为,他听到,那个灵魂的伤口在淌血…
像是钟乳石滴下的水声…
先寇布感到自己有种不切实际的疑虑,害怕一转身之後,那个黑发的雕像就会崩溃。
就这么望著他,好像自己的目光能够给予什么支持似的。
先寇布以为杨不会注意到他的注视。
但是杨突然开口说:「为什么一直看著我?…我没事的。」
空空洞洞的声音,听起来非常陌生。
先寇布没有回应。
杨又说:「她…是以前就认识一位好朋友。」他似乎意图解释自己的伤心是正常的。
先寇布沉默了很久,终於开口:「这不是您的错,请不要再自责了。」
杨转头看他,墨镜遮住的眼睛里,不知道有什么样的情绪。
杨微微张开口,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最後他闭上了嘴巴。
过了好一会儿,杨叹了一口气,
「有时候真的觉得自己很没用,想守护的…只能眼睁睁看著从自己手上失去…」
先寇布说:「每个人都有自己想守护的,只是你想守护的人事物也未免太过超量了吧?」
杨透过墨镜注视先寇布的脸。
先寇布说:「那样跟阁下的轻松主义真的很不相合。」
杨沉默了,他无法反驳先寇布所说的。
虽然他一再提醒自己,他也不过是一个人,没有办法顾全那么多,但是,有时候真的还是会有那种阴暗的懊悔,即使他也不知道能够懊悔些什么。他在人生道路上,并不是拥有著自由的选择权的…
本来杨是想要独处的,但是先寇布的存在并不令他厌烦。
感觉上,那个有著帝国血统、大胆锐利的人似乎经常能看穿他的心思,并且在他快要被自己的思虑溺毙的时候拉他一把…
杨淡淡地说:「你呢?你应该没有什么想守护的吧?」
「错了。」先寇布说。
「……?」杨再次注视对方的脸。
先寇布说:「并不是完全没有呢…」
杨好像害怕听到答案似的,轻声说:「我想你也不必一定要告诉我。」
先寇布说:「我是不想说出来啊!守护这种事,实际去做就好了,不是挂在嘴上说的。」
杨没有说话。
先寇布说:「对失去爱人的悲伤,要一个人独尝才是,不打扰阁下了。」
杨目送著跨著大步离开的先寇布的背影,紧闭著嘴,一言不发。
※ ※ ※
望著尤里安俯在那具冰冷的尸体上无声地痛哭,
那再也不会睁开眼、不会张开口,如同沉睡般的容颜…
某种东西从脚底悄悄地流失,垂下的战斧上,血已经乾涸,却依稀听到水珠滴落的声音。
像从钟乳石落下的水滴…
一把利刃缓缓刺进心底…
「你呢?你应该没有什么想守护的吧?」
「错了。」
「……?」
「并不是完全没有呢…」
某段已成过去的对话,像是古老的留声一般,在先寇布的脑海中响起。
「有时候真的觉得自己很没用,想守护的…只能眼睁睁看著从自己手上失去…」杨那飘邈的声音似乎回汤著…
我现在,尝到跟你一样的憾恨…
那时你所感受的痛苦,像是复制一样,完完全全印在我的灵魂…
也许还经过几倍的放大…
因为你所想要守护的如此多,你并没有失去所有。
而我,唯一想要守护的…
已经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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