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other (14)

Shoulder

Another

十四

尤里安当然决定要去赴约。而且,为了避免多生事端,他坚持一个人去。

「你要一个人去也是合情合理的啦!但是,万一到时有什么临时状况需要帮忙的话,我们插翅也没办法立刻赶到哪!」亚典波罗说。

最后,波布兰以「终于能让波契里的美女们一偿宿愿」这种理由,随尤里安二度前往波契里。

「反正我就泡我的妞,有事的话你再找我好了。」

亚典波罗原本也想一起过去,以便到时可以支援尤里安,但是波布兰一句话让他打消了念头。

「你去的话,如果被人看到,一定还以为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那不麻烦更大?身为一个名人好歹要有点自觉!再说,你的身手远远不及我,是起不了什么作用的,何必去插花呢?」话的后半段,亚典波罗未必同意,但是前半段却是不能不考虑的。

在昔日杨舰队的成员中,面孔最为人熟识的就属亚典波罗了,菲列特列加近年虽很少曝光,但是也是为一般民众所知道的。卡介伦则在商业界建立起名声。反而是尤里安这些年来大多透过文字跟一般民众接触,见过他的人并不算多。应该说,除非在特定的圈子里,尤里安的长相并不算是家喻户晓的。

八月二十日晚上六点半,尤里安就已经抵达蓝钟区的骑士餐厅。

走进这家餐厅,他有点能体会那位贝拉小姐为什么选择这里。餐厅里光线幽暗,桌子与桌子之间相隔遥远,有些座位甚至还有半屏风式的遮蔽。

侍者带领尤里安到雪莉·贝拉预定的席位,请尤里安先参考一下菜单。

菜单上的定价相当昂贵,来这里的客人必须为场所的隐密付出代价。

由于时间尚早,尤里安先点了一杯白酒。

喜欢白酒胜于红酒也是受到杨的影响,与其说是喜欢那种口感,不如说是喜欢品尝融合在其中的怀念的滋味。

他没办法镇定下来。

每当这种无法冷静的时刻,尤里安就会更加想念死去的师父。在他印象所及,杨总是那么从容不迫,无论遇到什么样的状况也始终是一派镇静。那样的悠然和淡然构成了记忆中的杨比例最大的元素,是杨以外的人怎么也学不来的。

如果杨知道现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他的复制人,他会怎么说呢?他会有怎么样的表情?还是能够淡然处之吗?

等待的时光是经过功率最高的放大器所放大的。

平常一转头就挥霍掉的一秒钟,在等待时可以细细品尝它的滋味,然后让人发觉,时间原来是如此苦涩…

生命似乎就是在等待的过程中,才会一秒一秒地去体会。

七点十三分,这张桌子还是只有尤里安一个人。

那名女子…会不会改变主意了?还是说,这一切只是一个恶作剧?

不,不可能,他不相信会有这样的巧合。

尤里安只有耐心等,他又点了一杯白酒。

七点三十分,雪莉·贝拉还是没有出现。

尤里安开始怀疑自己为什么坐在这里,一切突然失去了真实感,那封电子信是否只是在梦中看过?而他也处于梦境之中无法清醒?

八点零三分,尤里安疲倦地 住眼睛,心里有些茫然。现在他该怎么办?继续等?离开?离开之后呢?明天晚上再来吗?

「敏兹先生?」

尤里安立刻抬起头来,面前站著一位瘦削、轮廓分明的女子。

「我是雪莉·贝拉。」

尤里安站起身来,勉力掩饰著内心的激动,

「幸会,我是尤里安·敏兹。」

雪莉·贝拉说:「我想我们有很多话要谈,不过,先吃饭再说。」

尤里安打量著坐在对面的女子,她已经不年轻了,应该有三十几岁了,深棕色的长发俐落地扎起,蓝色的眼睛有些漠然,一种不在乎的味道,嘴唇薄而宽,但并不难看。感觉上,似乎是一个蛮自我中心的人。

雪莉·贝拉对这里的菜肴似乎很满意,尤里安却食不知味,但是他也明白眼前这个女子是不容别人催促的。

等餐后饮料送上来时,雪莉·贝拉主动开口了。

「你见过艾克斯,对吗?」

脑中的评量机器迅速地衡量说实话的利弊得失,尤里安点点头。

「那天他回去有点奇怪,我查过,刚好你在费尔南丁大学有演讲。」

尤里安忍不住问:「他还好吗?」

雪莉·贝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你知道艾克斯的身分了吧?」

「是的,我已经知道了。他给了我一根头发。」

「…而且你也告诉他了,是吗?从那天起,他就不再看任何跟杨提督有关的书或其他东西,而且,也不再去图书馆了。」

尤里安沉默了许久,问:「怎么会有艾克斯的诞生?他的养父认识杨提督吗?」

「不。」雪莉·贝拉露出一丝嘲讽的微笑:「艾德温·罗尔威康从来没见过杨提督。艾克斯…只是杨提督的一根头发生出来的。」

「请告诉我详情。」

「这事要从十几年前说起…艾德温·罗尔威康在十几年前认识一个女人,那个女人是在伊谢尔伦打理军部殡葬事宜的,当年…杨提督去世时,那个女人也有参与遗容的整理。那个女人留下一根杨提督的头发,也许是落在遗体肩上的,谁知道?艾德温在那个女人的住处看到用小相框仔细保存的头发,最初可能只是好奇问问吧!结果,在知道是杨提督的头发之后,他的心里产生了一个疯狂的念头。他把那跟头发掉了包,就这么简单。」

尤里安忍不住问:「那他的目的为何?他是因为崇拜杨提督吗?还是别的?」

雪莉·贝拉反问:「看看艾克斯的名字,你认为艾德温会对杨提督有什么属于温情或热情方面的心情吗?」

艾克斯,X,只是一个代号…

尤里安觉得心绞痛起来。

「他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雪莉·贝拉平淡地说:「很简单,他想当上帝。」

尤里安哑然了,那样的人的精神层次,显然跟他所熟悉的人们相差太多,是他无法理解的。

雪莉·贝拉说:「你应该感觉得出来艾克斯很早熟吧?因为,他是被刻意培养的。对艾德温来说,杨提督最大的价值就在于他的聪明才智,其余的什么为人、思想他一概不感兴趣。你应该也知道,智力跟基因的相关性非常高。所以,艾克斯从小,艾德温就尽量从知识方面做催眠教育。艾克斯现在的头脑,可能可以比拟杨提督二十几岁时的头脑。但是,这是仅就智谋方面而论。也就是说,艾克斯是被期望发展得极不均衡的孩子。」

「那你,你又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呢?」尤里安刻意无视于心中刺痛的感觉,这么问道。他听到自己的声音,非常空洞。

「我吗?你可以想成我是艾德温的秘书,我也算是看著艾克斯长大的吧!」

「那你怎么能忍受看著一个孩子受到这种待遇?」尤里安竭力平稳的声音中,隐含著愤怒。

「因为艾德温给我的薪水非常高,也因为我不喜欢管别人的事。」雪莉·贝拉冷酷无情地说道。

尤里安问:「那为什么现在你又约我出来,把一切都告诉我?」

雪莉·贝拉又一次没有回答问题,却说:

「…你知道那个爆炸案吧?我是说停车场的那次,还有这次…」

尤里安的知觉中,某个部分响起了警报:「这跟艾克斯的事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就是因为有关,我才找你的。」

尤里安不说话,直直瞪著雪莉·贝拉。

「艾德温一直藉由战略游戏之类的电脑游戏来测试艾克斯的智力。艾克斯的表现非常好,电脑不是他的对手。前不久,艾德温接触上一个组织,他急于让艾克斯的头脑发挥实用价值,不管是正道非正道,他都不在乎。那个组织似乎对于所谓的『杨威利的智谋』很心动,但是,没有人会轻易相信一个十多岁的孩子具有这种头脑。所以,一些小小的测试是必要的。」

尤里安似乎感觉得到脸部血管中的血液骤然被抽空:「你…你是说…这两次爆炸案…是出自艾克斯…?」

「他本人并不知道,因为他们是用游戏的方式让他表达出想法的。你应该明白,这两次爆炸案表面上的动作并不是真正难的地方,困难之处在于如何避人耳目。看不见的部分才是难题所在。但是,对艾克斯来说,考虑那些不是难事。」

尤里安发觉自己很难发出声音:「他…完全不知道吗?」

第一次,在尤里安的眼中,雪莉·贝拉的脸色变得阴沉:「第一次我想他确实不知道。不过这一次…媒体消息批露那天晚上,我看见他平躺在床上,两眼直瞪著天花板,无声地流泪……我跟艾德温谈过,我说艾克斯不会愿意走这条路的。结果,艾德温说,如果艾克斯不愿意,他就要用药物控制艾克斯……我虽然无情,但是…还不到冷血的地步。」

雪莉·贝拉站起身来,丢下一张纸片,说:

「该说的我都说了,这是地址。你看著办吧!」

她走开了两步,突然回头说:

「你问我为什么来找你……因为…艾克斯本性上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孩子,就这样。…还有,顺便告诉你,艾德温是我哥哥,所以,请手下留情。」

尤里安目送著雪莉·贝拉离去的背影,用一只手捡起那张纸片,握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