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行世界物语
之二
同盟最大的灾害
警告:
任何对“特留尼西特”有过敏或不良反应的提督,敬请务入。
1。
脚步。
门声。
眯在沙发上的波布兰翻了一个身,更深地埋头在枕头中。
意识的边缘中漂浮着隐约的耳语。如果还有力气,是很想说“这种时刻打搅我睡眠的人都该以反革命罪论处”(*)啦,不过那样就要先跳起来……
啊啊,明明什么坏事也没有做,为什么他也要变成30岁以上的中年人呢?上次在街上钓妹妹,居然还被一句“大叔”叫了回来……说起来都怪尤里安不好,要不是为了他,自己也不至于要躺在没有美女的沙发上睡觉……
“……如果将我与忧国骑士团从历史当中逐出来的话,那么现在的历史将不成立……”(**)
新当选的国会议员尤里安·敏兹先生得力的助选经理猛然睁眼,绿色的眼眸还带着属于睡意的朦胧。视线转了一圈,终于落到窗边,大摇大摆坐在老板椅中的中年人身上--波布兰双手抓住头发,发出类似头疼的呻吟声。
上·当·了!
门边响起脚步上,匆忙走进的是党报总编亚典波罗,手里拿着一叠报纸风风火火地推门,“尤里安……”的叫声却在中途硬生生截断。
“谁来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吧……”
真是,不符合“任侠与醉狂”名声的叹息呀!
掀起毯子起身的波布兰摩擦双手,擦了擦脸,恢复了乐天的本性。
“没问题,既然进了门,还喝了我们尤里安小弟的茶”--眼睛一瞥之间看到的--虽然是有些腹诽尤里安也太过好心,不过既然都付出了,那自然更要连本带利地收回才对。“何况这家伙,不管多么地讨厌,对付媒介还有讨好民众可还是很有一手,让他教教尤里安也没有太大坏处……”
坐在巨大办公桌上的男人,丝毫没有不安的表情,反而露出讨人喜欢的笑容。亚典波罗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立即如看到毒物般地转开眼睛。
“虽然学长的教导确实是动员一切可以动员的力量,还有利用任何可以利用的人,不过要让我和这种人共同待在同一屋檐下--”
不幸地被列在不良行列中,其实本性是单纯好孩子的……党报总编,话说到一半就被打断。
“首先,会出现这种情况,卡介伦要负相当的责任--决定要租这里的时候我就很反对,是他非要说什么风水不好之类的事情不可信,又贪图这里租金便宜才自己决定的,结果可好,大白天地总碰到幽灵走来走去不说,还竟是一些只让人看着想扁的幽灵--另外,你刚才说让你和这种人共处一个屋檐下,这个有语病,因为幽灵不能算人,不信你可以去瞧,他一定没有脚,只会用飘……的?”
坐在老板桌后边的中年男子优雅站起,迈着坚定的步子转过老板桌。黑色西装裤下,是沾了些灰尘不复黑亮的……皮鞋。
在亚典波罗和波布兰睁大了嘴的时候,那个被当作幽灵的男子加深了脸上的笑容。
“呃,很不好意思,不过我还不是幽灵。”
“……银英第8卷拿过来给我看。”
“那个,还有一点补充,就是我也不是,怎么说呢,你们称呼为银河星系的星系的人。”
沉默。
“……正确地说,我来自与你们平行的世界。如果以可以类比的时间来说,活在你们之前的1566年左右……”
“是呀,没错,我还是来自神眷属之地的星星王子,年纪只会在18岁到29岁之间徘徊往复呢!”喝了口红茶,发干的喉咙感觉着难以想象的滋润,波布兰满意地深深吸了口气。
早在竞选结果出来前他就想,如果这回失败,干脆就不要理那些讨厌的家伙,直接把尤里安拐回去开家红茶店就好。连店名他都想好,“俊男波布兰和搭档的红茶派对”……都怪那个会走路的伤风败俗,死都死翘翘了还出来惹是生非,破坏了他这么完美的人生理想。只有一想到曾经也有一瞬间,是抱着接近认真的想法考虑与卡琳的可能,直到现在波布兰的头皮还会发麻--真是好险!
“喂,外边都要忙得翻天了,你们还有闲心在这里开恳谈会?”
明锐的声音划破空间,绿眼睛的前击坠王不用回头就知道对方更是刚刚还掠过他思绪的卡琳。新婚后的第一个早晨就来上班?啧啧,还真是勤勉。在沙发上半转过身体,他朝卡琳小妹妹笑得万般亲切。
“说起来这也应该是你的错呀--有事没事想什么与其那不良回来不如让谁谁回来,看看!”
蓝紫色的眼眸飘落在房中陌生人身上,然后,风平浪静地离开。
2。
两天后,蔷薇骑士连十三任连长的墓前,来了位意外的访客。
高大的身材,诚实的面容。
手上拎着40年份以上的美酒。
天空中飘着灰色的雨丝,两个人就在墓碑后边,避开雨的地方,开始喝起来。
“看你……挺寂寞的。”
先寇布耸了耸肩,他到不觉得寂寞,除了卡琳现在都不会来之外……不过那家伙就算来,也只会带花,还是粉红的花~~呃……
“既然这样,怎么不回瓦尔哈拉呢?你的提督他应该也被照料得还不错。还是说有什么其他的心愿?如果是那样不妨说出来看看?”
“……你少说几句会死吗?哦,你已经死了。”
先寇布的头顶冒了两个泡泡,突然想起一直满在意的事情。
“对了,说到死,你怎么会突然在帝国那个道德洁癖的家伙面前说那些有的没的呢?”
“……你呢?号称双脚站在陆地上就是最可相信的人,其实还不是挂掉?”
“那是某位作者屠杀的原因啊!”
沉默,
喝酒。
“许多年之前,我看过一部立体影象。”
“喂,不要以为这是那部什么什么之死的片子!”
“……画面的一格,是一个黑发的年轻人,沉睡的面容。”
先寇布拿起瓶子,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灰色的雨水,消失在黑色的衣服中。黑色变得更加浓重,然后,慢慢地,承载不住本身般的,下坠。
“似乎应该是安详的表情,却又似乎带着什么,并不是寂寞,或伤感,那种浮泛的表情。”
“是你想象力太过丰富了吧?你不是说自己迷上一幅立体影象了吧?”
“不。最初,只是想知道,为什么他会有那种表情而已。”
于是,沉入一个从来不曾知道的世界。
“知道了关于他的一切。少年时候与父亲在星际中的漂流,青年时曾暗暗喜欢过的女孩,第一次指挥军队,喜欢的红茶味道,以及后来,偶然地成为英雄。”
酒瓶在手上熟练地一转,换成瓶颈在手中的姿势。浓密的眉毛向上挑着,语气似乎很平淡。
“是在说故事吧?”
“是啊。是一个故事。”
并且是距离遥远的故事。因在那个人出生之前,自己会早已消逝。
他们之间不会产生交集,思念无法传递过去,再怎样的心痛与伤感,都会在时空相错而过。
1566年的错过……以宇宙来看,短暂、短暂、短暂到不可再短暂的一瞬,却又是那样的无法超越。
“他的未来中,并不会有我的存在。因为想要超越这一点,所以借助了不可以被借助的力量。”
手脚被固定,透过闭着的双目也能感觉到的刺目光线。灼热的感觉贯透全身,而在遥远又近切的彼方,冰冷机械的声音在问着,
“一旦开始,你就再也不能反悔。实验很可能不成功,那样的话你会成为宇宙间的尘埃……”
“是的。”
“就算万一成功,在你落入的时空中,你也很可能无法遇到你所想见的人;就算遇到,你也很可能并无法做任何事,或改变任何结果……”
黑色的发丝在微风中飘动,半带着无奈的神情,回望的双眸。
“是的。”
“就算是那样?”
“……就算是那样。”
于是,时空颠覆。
雨丝仍在不停落下,空下来的酒瓶,平躺在墓碑边。
平静的面容上,不复多年前屏幕上熟悉起来的,讨人喜欢表情。
“如果,要越过那未来的许多年,提前告诉你结果的话。是的,最后,我并没有成功。”
齿轮咬合,命运之轮转动。
于是,血迹洇开,黑发的头微微低下,脸上是平静,甚至歉然的神色。
没有办法避免,怎么也没有办法避免……
他并不是为了这样的结果,才跨越时空来到那里的;
然而也许正是因为他,最后才会有那样的结局。
“猜猜第一次醒来……或者说,成功侵入……是在怎样的场合?”
对方无言。或者说,纵然会有言语,也不在考虑之列。
因为并无法真正将肉体送到未来,能够传送过去的,也只是精神力而已。
或者是西元时代,神话或宗教中所宣称的那样神秘东西——“灵魂”。
于是他身体一震,睁开眼睛。
激奋的场面,台下的民众,手握拳头,高举手臂,并且高高地挥舞着军帽,振臂狂喊着“同盟国万岁!打倒帝国!”
高举的双手慢慢落下,忽然明白那满场的欢呼与振奋是为自己而起。转眼之间,视线落在群众的第一排位置上。
黑色的眼眸。
心跳几乎在那一瞬停止。
在所有那些人中,唯一仍坐在座位上没有起身的青年。黑色的眼眸中有淡然的冷漠,旁观着鼎沸的场面……亚斯提的英雄。
“军宫,为什么不起立?”
欢呼声正在渐渐退去,然而并不能使站在台上的他听清下边的发言。所以会知道那个配戴准将勋章的男人所说的话,那是因为来自之前的记忆。
而他所注目的人放眼望去,随即平静地回答,
“这是一个自由的国家。不想起立时,当然就有不起立的自由。我不过是在行使这种自由罢了!”
相当孩子气的回答。
这种想法掠过心头,让他震惊。
不,这不是自己的想法。
不是宁可打破平行宇宙间的平衡,也要过来见他的自己,会有的想法。
然而想法产生,便是产生了。
敌意也好,善意也好。
一瞬间,转眼就消失。
就是那样短暂的存在。以脑电波存在的物质。
却并不能因它的消失,否认曾存在的现实。
而同时,感觉到头脑深处有什么其他的事物在蠢动。似乎要挣脱界限般的,跳脱着。
讲台上的他双手往下摆,轻轻地作着平息群众的动作。接着,人声沸腾减低了,一切又恢复了平静,大家又坐回原位。
他听见自己所不熟悉的声音,开口讲着话。
互相违背的感觉。知道不是自己的,却又与存在着的身体如此契合着,从胸膛深处发出的,雄浑而深厚的男性中音,侃侃而谈着伟大的话题。关于爱国,关于自由。
然而那又是多么地矛盾着的,由他站在讲台上谈论这些词汇。
言语本身并不会伟大,只会因它们所象征的意义而被赋以或伟大,或微渺的价值。
整个国家的兴亡,
或是单独一个人的幸福,
放在天平上去称,
哪边会更重些呢?
然而她说,“就算宇宙整个地还原到原子也好……只要他能安稳地躺在我的身边,一切就都不重要了。”
深褐色的眼眸中是明显的疑问了,于是,那男人笑了,笑得似乎有些失落。
“是的,最后还是我输了。如同你知道,她也知道。”
结果,并无法改变什么,并无力承担什么,只能看着他越来越被卷入,
到无法自拔,
到心碎神伤。
3。
“杨夫人!”
她转身,看那身材高大的男子走近。带着酒与雨,属于水的气息。
“如果可能的话,希望可以和你谈谈。”
她看了他,过半晌,点头。
街角积着水,儿童在旁边奔跑欢笑。有微光透过云层,光影变幻中,瞬息即过的阵雨消散无痕。
他们走在人行道上,稍微错落开点距离。
没有立场的立场,唯一的联系是在已经逝去的人。
“我的事情……”
“已经知道了。”
是温柔与坚定的声音。
在杨的逝后,投入到政治中,又在担任第一任联盟委员主席后即行引退的女子。(***)
几乎是奇迹般的存在。却又不会有压迫感的光辉。而是溶入到周围的环境,将其成为立体的浮雕。
杨所需要的存在。
“也因此明白了一些,关于……外子的事情。”
“?”
“他对你……的在意。”
杨并不是有着道德洁癖的人,也不会轻易被政客的权谋吓倒。
不明白,有着谋略者的头脑,又为什么会做出那种,只要电视上出现了那个人的画面,就立即跳转频道的事情。
讨厌,不喜欢,对于人品的怀疑……
这些,也许都不是最主要的吧。
“你说你是来自不同的时空,而在那里,虽然从绝对的时间来说是在过去,却能知道发生在这个宇宙的事情——外子所感受到的,也许正是这点,也说不定。”
因为确知着未来发展的方向,因为想要制止,却又无法阻止,每次每次,历史仍是朝着它所决定的路线发展。
“亚姆立札会战前,原本自始至终都是主战论者,却在投票表决之际反对出兵……”
结果,同盟军彻底败北,主战论失去了信赖,地位大幅滑落。相对的,名为“特留尼西特”的男人,声望却因而大幅提高。
“还有那个时候……非法武装政变发生的时候……”
因为这个事件,而成为同盟最高的首领。
唯一一次与杨握手的机会。能够感觉到对方的不甘愿。
温和的手掌,有略微干燥的感觉。在掌心相遇的那一瞬,却感觉到对方的畏缩。
从来不怕被暗杀,在人数几倍于己方的敌人面前也从不退缩的奇迹,在那一刻,黑色的眼眸中流露出的却只有“恐惧”两个字。
并不是对面前,平静微笑着男人的恐惧。
而是对自己,对自己可能的未来的恐惧。
“总是引来了狂风暴雨,而当暴雨真的来临时,他又躲在安全的地方,等天气放晴了之后再出来……
不管面临什么危机,他总是什么也不做,也绝不让别人对他做什么不利的事,最后获胜的就只有他一个人。”
这是掠过那个黑发的魔术师头脑的想法吧。在双手互握的那一刻。
而伴随着产生的,则是对所谓“民主”有效性的质疑。
“外子,他确实是曾经说过的。”
而多年之后,由尤里安转述的话语。现在,由曾经担任过三年副官,一年妻子的女子淡淡说出。
已经死去的黑发男子,在与那个男子会面时,瞬间心中的厌恶感,以及突然想到的事情。
“赋与这男人正当权力的民主主义到底是什么?一直支持着这男人的民众到底又是什么?”——
我们这个不是自由民主的国家吗?!
端正的脸庞上浮现温和的笑容。
“那么说……其实比想象的还要接近一些。”
他不会知道,正如她不会知道,这正是他想要到达的效果。
对于“潜入者”而言,无论做什么,也不可能真正改变未来的历史。
所以唯一的可能,是在“影响”。
影响原本就在那个世界上的人,然后,借由他的力量,再去改变。
这,也就是那日在墓前,他向着早已去世的幽灵承认的共同点。
“我们两个很相似呢,”他说,笑着,任透明的雨丝打湿自己的发。
“教唆者。这就是我们的本性。只不过你是显示给他看,他可以做一个成功的独裁者。”
“——而我,我则是让他见到反例。让他认为他毕竟和我也是相同的,我不过是掌握了权利后的他。”(****)
“结果,我们两个都失败了。于是,在他死后的一年,你也让自己死去。而我,我则在那之前,明知对方是有着道德洁癖却说那样的话,因为,在不再有他的历史中,我也消失了存在的立场了。”
“对于我们的挑动没有成功的事实,不知该说是,高兴好呢?还是哀伤好?”
黑色的大衣,在风中微微飘动。
4。
时间是西元。
他的时代中有着传奇色彩的时代。
地点是地球。
将在历史中失去中心地位的地点。
身边是明代万历红画的瓷器。
黑发的青年,
在屏幕上展开温和的笑颜。
他的欢乐。他的伤痛。他的坚强。他的软弱。
他所坚持的一切,和放弃的一切。
爱上了……那一切……
距离那个人的诞生,还有……156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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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明并致谢:
这是平行世界物语的第二个故事。这个故事的诞生,完全是由于Multivac精彩的flash:杨纪念日2001的特别礼物才会出现,在此致以最衷心的感谢。
文中有*标注的地方,前两处出自原作,***借用了格林梅尔斯提督的文书系列中关于菲列担任了自由行星联盟首届主席的设定。****则借用了宙璇提督的《Yes, NO!》系列中关于特留尼西特的有关设定。(不,请不用去学院或网路的任何地方寻找,那个设定是非公开的。^^)
最后,本篇,虽然看起来似乎是为特留尼西特翻案,写到一半自己也有为他在翻案的错觉,但是,不,这并不是一篇翻案文章。
所以真正的翻案,还请期待Multivac ^^
另外,关于“你的样子”的flash,还想说几句。(因为看了不下30遍了)
并不能说是特别的程序,却是除非“热爱”否则不可能诞生的作品。
关于写作同人,经常听见的理由是“喜欢”,然而有时候,理由会成为借口。
因为“自己的心情”“他人的心情”这种也许是世界上最难界定的东西,而任意怀疑他人总是不好的。
可是,“喜欢”,或者,只是以喜欢为借口,这并不是等同的事情。
如同晴天娃娃殿(《飞影》的作者)所说的那样“面对别人的指责当然可以找许多借口,然而真正要面对的还是自己”。
说起来似乎很复杂,然而归结起来也简单,就是写作,归根结底是属于自己的事情。
因为要交流所以会贴在外边,因为怕寂寞所以结交同好,可是到最后,为什么写,和写出来什么,还是要问自己。
别人的喜欢固然不构成继续的理由,别人的指责也未必成为放弃的原因。
但是如果无法面对自己,最后终究还是不成的。
啊,到最后,终于还成了混乱的记事了。
是了,不否认,对于杨的心情,是喜爱。
对于一个“人”的喜爱的那种喜爱。甚至想要宠溺的那种喜爱。
这种心情,与杨本身是否坚强,是否需要这种喜爱,甚至都没有关系……
所以,也许,喜欢这种事情,确实也是,并没有考虑到被喜爱的人的事情吧。
对不起,杨。
让你甚至在出生之前,就要背负如此沉重的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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