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英塔罗系列 (13)

Anavrin

XIII、死神:特留尼希特,鲁道夫,弗里德里希四世

正位:完全的终结,激烈的变化,残局

逆位:崭新的开始,挣脱窘境,重生

既是毁灭,也代表希望,因此选了三个人。衰败,死亡,以及死后的重生。

元素:天蝎座

神话人物:冥王哈得斯,宙斯的兄弟,阴间的统治者。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生,是走向另一次死;而死,

也只是另一种的生。

第一乐章(舒缓的行板):优布·特留尼希特

**“我敢这么说:反对打倒银河帝国专制极权的圣战的人们,就是危害国家的害虫。他

们没有资格成为同盟国的国民!为了保卫这个自由社会、为了保卫这个自由的国家体制,

不怕死伤、奋而战斗的人们才是真正的同盟国国民!若无此一认知就是无耻之徒,对不起

死去的伟大英魂!我们的国家是由祖先一手建立起来的,我们都了解历史,大家都知道祖

先们曾流血流汗、争取自由。拥有这伟大历史的祖国啊!你是我们唯一要保卫的,我们能

不起而战斗吗? 起来吧!为祖国而战吧!同盟国万岁!共和体制万岁!打倒帝国!”

如果单论政治能力的话,那么兼有阿米巴虫生存技巧与塞壬般迷人歌喉的特留尼希特显然

是首屈一指的(上海徐家汇广场新出现的那尊弯弯曲曲的现代派装饰,我看就可以庄严地

冠之以特留尼希特的大名^^)。不光是政治头脑不及格的杨,高效严正却不无洁癖的莱因哈

特,习于栖身暗影的鲁宾斯基,乃至枯燥乏味的奥贝斯坦均难望其项背。堂皇的外貌,制

式的笑容,感人肺腑的声调,滔滔不绝的辩才,天生取悦他人的技艺,再加上盘根错节的

人际网,一个以公意为优先的社会里,推销商的地位永远胜过思想者。可巧,帝国版的特

留尼希特——蓝谷对多数统治有这样一段妙语:

“若把全体当作一百,超过五十一以上达成一致意见时,另外四十九以下就必须服从,这

就是以多数支配。但是,按照这种思想,当多数分裂为若干小集团时,在这五十一当中,

只要有二十六以上赞成就足以控制这五十一从而支配全体的一百了,如此类推下去,实质

上也是少数支配多数。”

事实确实如此。现代对策论已经充分证明,所谓完全民主只是空中楼阁,而且在民主的选

举中,人们与其说是选择最优秀的人,不如说是选择自己最喜欢的人,或者最不讨厌的人

而已。吵吵嚷嚷,议而不决,平庸无聊,这大概便是民主病的典型症候——不过,请不要

忘记丘吉尔的那句名言:民主是所有坏制度中最不坏的选择。只要人们还会思考,还有不

同的声音出现,那么,一切依然是可以容忍与克服的,因为正是通过不断的试错与改错,

社会稳步前行。而当人们最终拜倒于多数意志或盲动的激情之下,彻底放弃自由思想,当

脆弱的民主堕落为纯粹的投票游戏时,那么这种制度终于开始枯萎了。漫长的历史中,无

数的战争决定就是在民众的欢呼中被认可的……让我们来一场壮丽的战争!就这样,无数

青年满怀着激情与憧憬走向了战壕,与死亡。“朕赖汝等为股肱,汝等仰朕为首领(军人敕

谕)。”或者“Meine Ehre ist Treue"(荣誉,即是盲目的服从),此类空洞的言辞也许并不

一定动人肺腑,但是普普通通的几句赠言却足以使人潸然泪下:

“我的父亲为了打倒莱因哈特皇帝陛下的敌人于昨天出征了。父亲对我说‘我将跟随陛下

为宇宙的和平及统一而战,母亲及妹妹就拜托你了’。而我也和父亲做了坚定的约定。”

如此,融合了视像轰炸的语言产生了当量级的杀伤力:整齐划一的步伐,倾泻而出的热泪,

振动如潮的臂膀,催眠般的口号(“再会吧,我们是祖国的山樱”;“前进,上帝与我们同

行。”)……荷尔蒙随着激越的鼓号而舞,战争的理由就此淹没在嘶哑的叫喊与夺眶而出的

泪海之中。

他们就是我的方向,万岁!

何必再需我的主张,万岁!

汹涌的洪流不可阻挡,万岁!

不能前进的就让他灭亡,万岁!

死神的第一乐章是狂暴的公意,他交错着微笑,或眼泪的面具。

第二乐章(非常严厉的快板):鲁道夫·冯·.高登巴姆

**“人类社会也不例外。社会上的异常者增加到一定的数目以上时,社会就会失去活力,

逐渐式微。我所热切希望见到的是人类永远的繁荣,因此,排除残弱的人种,是我身为人

类统治者所当克尽的神圣义务!”

当鲁道夫·冯·高登巴姆登上至尊的宝座时,他所想到的是什么呢?寂寞?空虚?志得意

满?还是……恐惧?一般来说,计划周详地杀人有两种理由,或者出于责任,或者出于恐

惧。而对于矗立在高处不胜寒的云霄,所谓神圣不可侵犯的帝国皇帝而言,应该两者兼而

有之吧。踩着柔软的尸体与歇斯底里的狂欢而加冕,势必加深了鲁道夫对民众的蔑视与对

自我的幻觉——改造国家,清洗人民,重建社会,作为神与历史所选中的宠儿,这便是,

也必然是鲁道夫大帝——高登巴姆王朝的始祖,钢铁巨人,异端的粉碎者——肩负的责任,

谎言重复一千遍成为了真理,甚至自己也被壮美的宏大叙事催眠,这是每个独裁者必然经

历的运命:

“……以前的鲁道夫.高登巴姆和在这不久之前发动非法武装政变的那些人一定也不断地想

过这个问题,结果他们确定了能拯救世人的唯有自己本身。也许这完全是似是而非的说法,

不过,我觉得把鲁道夫变成一个残虐的专制君主的便是他个人对全人类的责任感和使命

感。”

是啊,为了幻梦中的伊甸,又有什么代价是无法付出的呢?

懦弱者,斩首;动摇者,处决;异己者,根除;弱质者,消灭……,极其简单的逻辑,就

象为了治疗神经衰弱而切除脑额叶一样,绝对的有效,也绝对的暴烈。在浪漫主义者的眼

中,或许奢望诸如“以独裁者的姿态去守住民主政治的实践面”之类的奇迹,然而事实却

是——“所有的权力都易产生腐化,绝对的权力则会产生绝对的腐化。”

而最后,恐惧成为惯性,杀戮则是止瘾的鸦片……死神的第二乐章是无限膨胀的权柄,他

吞噬的是自由,繁殖的是死亡。

第三乐章(极柔板):佛瑞德里希四世

**“这不是很好吗?”

  “啊?”

  “并不是从人类诞生开始就有高登巴姆王朝存在的,就像没有不死的的人一样,也没

有不会灭亡的国家。在朕这一代让银河帝国灭亡也没有什么不好吧?”

  皇帝低低地发出干涸沙哑的笑声, 使国务尚书为之战悚。就像掉进无有尽头的黑暗深

渊,让他从灵魂深处感到一种彻骨的寒冷。

  “反正都是要灭亡的话……”

  皇帝的声音像彗星那不吉利的尾迹一扫而过。

  “就让它轰轰烈烈地灭亡吧……”

如果没有这么一段话的话,那么银河帝国第三十六代皇帝佛瑞德李希四世,除了独特的性

癖之外,不会给人留下任何印象。“凡庸、怠惰、顽固、疲劳、闭塞……”显然,这位徒然

地在宝座上消磨着岁月与生命力的老人,并不是一个有能的统治者。然而,讽刺的是,正

是这位犹如死灰般暗淡的人物,他的生,与他的死,最后孕育了莱因哈特那璀璨夺目,无

以伦比的灿烂之光。

“如果他再多活上五年,不! 三年就够了!我将会让他为自己所犯下的罪恶而死无葬身之

地!”

这是来自莱因哈特的豪言。事实真得如此吗?只要不带一丝一毫的浪漫色彩,就可以发现,

即使发动叛乱,莱因哈特的胜利也是遥不可期。莱因哈特再如何华丽壮大,也不可能凭一

己之力摆脱或战胜历史的惯性与反噬。熟悉日本维新史的人一定会记得,在主张公武合体

的孝明天皇面前,王政复古运动曾一筹莫展,直到孝明死后,才通过把明治天皇作为玉牢

牢把持,而重获生机,并获得了讨伐“贼军”的锦旗与节刀。一个徒具声势的天皇尚有如

许力量,更何况全能的君主,强势的帝王。而且,只要佛瑞德李希不死,贵族阵营便不会

分化,反动势力也势必更加强大——一个新兴贵族的极限,格里菲斯便是一例。即使在利

普休达特会战中,莱因哈特的兵力也只及贵族联军的六成,而一旦无力掌控中央的话,既

乏兵力,又无财力,更失去道统与法统上的威慑,即使惊才绝艳,也是必败之局。

With them the seed of Wisdom did I sow

And with mine own hand wrought to make it grow

And this was all the Harvest that I reaped ——

I came like Water, and like Wind I go .

(来如流水兮逝如风,不知何处来兮何所终。摘自《鲁拜集》)

死神的第三乐章是寂静的殒灭,与火中的再生。